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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冠军] 【2021文心雕龙——梦醒之间】【天国的黄昏】【008】【完】【征文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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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25945

               13、情面

  第一声春雷已经响过,伴随着瓢泼大雨。雨兼着风,在长江上掀起一阵阵巨
浪,不停地拍打着岸边的堤坝。

  李容发、陈承琦所部三千余人,沿着长江南岸冒雨往东进发。由于常州四面
已经被清军包围,所以他们的行事十分低调,忠殿的旗帜都被收了起来,除了他
们一身的杏黄战袍和红头巾外,根本分辨不出他们是太平军。

  淮勇经常用围点打援的战术,死在常州城下的援兵,也不知道已经有几千几
万了。为了不被他们觉察行踪,李容发能做的只有两点,隐蔽,迅捷。

  只有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击,才能出奇制胜!

  李容发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两束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眼前也被雨水模糊,
看着身边巨浪翻滚的大江,身经百战的他竟有些害怕起来。

  恐惧,是人的动力。越是恐惧,李容发就越兴奋。

  「忠二殿下,」打前锋的老将陈承琦快马飞驰到李容发的身边,「我们已经
过了常州地界,前面就是江阴了!「李容发道:」不要停,继续推进!「十几路
驰援常州的太平军人马均已失败告终,城外尸横遍野,在重兵把守的常州城下决
战,自然不是李容发的想要的。

  江阴、常熟、福山,李容发的目标在那里,打算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侧翼。

  「二哥!二哥!你等等我!」李容发忽然听到雨中有人在喊他。虽然雨点哗
啦啦的,掩盖了大部分声音,但他还是转过头去。

  「小麻雀,你怎么跟过来了?」李容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问道。

  「我偷跑出来的!」

  「父王不是让你待在天京城里吗?」

  「我想去杀清妖!」

  「快回去!」

  「回去的路已经被曾铁桶堵死了,我回不去了!」小麻雀的眼睑被大雨扫得
几乎睁不开。

  李容发想了想,道:「好吧!那你就跟着我,但是进退攻守,你都得听我的!

  你要是死在战场上,我怎么向父王交代?」

  「太好了!谢谢二哥!」小麻雀高兴地叫道。

  「快跟上,我们前面就要到江阴了。在三月二十之前,我们必须拿下常熟,
折断李鸿章的一扇翅膀!「李容发挥挥手。

  太平军踩着泥泞,继续往东突进。

  李容发抵达江阴的时间,比他自己预料中的还要早。他想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结果,敌人就更想不到了。果然,江阴被一举拿下。紧接着,
又挥师往南,直取常熟。

  三月十八日,猛攻常熟。

  虽然太平军在抵达常熟城下的时候,天气已经开始放晴,但是一路上被雨淋
过来,枪火弹药已经湿透,在攻城的时候,李容发不得不命令士兵们冒着城楼上
的炮火冲锋。

  常熟城里只有几门铁炮,即便同时作响,也造不成太大的伤亡。李容发早就
探清了城里的虚实,这才马不停蹄的,在火药还没被晾干的时候,发动突袭。

  「兄弟们,杀进城去,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李容发举着战刀,一马当先,
冒着炮火冲到了城下。

  城头的淮勇也在拼死抵抗,他们在苏州杀了数万太平军,知道这时若是投降,
想必太平军也不会放过他们。所以,只能死守。

  「看!那个戴黄色头巾的少年,就是伪忠逆的儿子李容发,快开枪!」城墙
上的淮勇已经认出了李容发,十几杆火枪齐刷刷地对准了他。

  「二哥,小心!」跟在后面的小麻雀大呼道。

  可是已经晚了,数不清的枪子一齐落了下来,就像下了一阵小雨似的,噼噼
啪啪打在李容发身边的土地上,溅起了一阵石屑。李容发也被击中了手臂,战刀
脱手而出。

  「忠二殿下,这里危险,快往后撤!」陈承琦策马赶了上来,拦在李容发的
跟前。

  「我没事!」李容发咬着牙从马鞍上翻了下来,用另一只手夺过小麻雀的战
刀,继续高喊,「兄弟们,杀上去!」云梯已经架了起来,齐刷刷地有二三十具
之多。李容发带头朝着云梯上攀。

  一见忠二殿下如此舍生忘死,将士们更是卖命,顿时如蚁附一般,密密麻麻
地朝着城头簇拥过来。

  「开炮!开炮!」城头上的清军将领还在大喊。

  李容发已经捷足先登,对着那清妖头,一刀劈了下去。

  清军将领还来不及惨叫,人头便骨碌碌地滚到了城下。兵勇们一见主将既殁,
无心恋战,全都作鸟兽,一哄而散。

  刚收复了常熟,李容发连气都不喘一口,当即下令道:「全军将士听令,随
我一起杀往福山!「他把陈承琦留在常熟镇守,自己又重新上马,直奔福山而去。

  如今太平军和清军的战力不相上下,清军更是在洋枪洋炮的支持下,节节取
胜。唯有一鼓作气,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才是上策。

  「二哥,你的手臂还在流血,要不包扎一下吧!」小麻雀跟在李容发的身后
道。

  容貌秀气的李容发打起仗来,却像是一个疯子般,几乎感受不到疼痛。他咬
牙从袍子上撕下一块布条来,紧紧缠在手臂上,道:「我不碍事!贤弟,听说清
妖头李鸿章的主力已经开始向福山靠近,这次攻城,你要不和陈将军一起留在常
熟城里吧,他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会保护你的!」

  「不行!我等跟着二哥!」小麻雀道。

  李容发没工夫和小麻雀拗,匆匆地喝了一口水,带着士兵杀奔福山去了。

  第二天,他们杀到了福山。

  福山是个镇,没有城墙,守在镇上的也不过是一营的淮勇。

  李容发想也没想,直接便攻了上去。

  然而,他自以为自己已经很快了,但李鸿章的大队人马来得也不慢,正好也
在这一天抵达福山。而且,他带来了连忠王李秀成都谈之色变的戈登洋枪队。

  戈登因为在苏州的时候,为郜永宽、汪安钧等人作了担保,保他们八人不死。

  殊不知,李鸿章在刚进城的第二天就把他们都杀得干干净净,这让戈登十分
气恼,每天提着手枪在李鸿章的大营门口晃悠,扬言要和李鸿章决斗。

  李鸿章毕竟还是老狐狸,托人送了七万大洋过去,这才把事情给摆平了。

  戈登和他的洋枪队都是雇佣军,只要有钱,就会打仗。这次李容发先占江阴,
后打常熟,让李鸿章直呼「天落长毛」,将他北攻金陵,南复江浙的计划都彻底
打乱了。不得已,他只能调动大队人马,来会一会这位忠王的幼子。

  李容发正要杀进福山大营去的时候,忽然劈头盖脸地被一阵炮子给打蒙了。

  而且,落下来的都是开花炮,一炮就横扫一大片。

  「忠二殿下,不好了,清妖的主力来了!」有人在大呼小叫。

  李容发已经杀红了眼,却还是不得不挽住马缰,只见从侧翼里,浓烟滚滚,
也不知有多少人马,正冲着他奔杀过来。

  这次出天京,他带来的本就是一支偏师,现在冷不丁的遇上主力,自然有些
吃不消,忙振臂大呼:「兄弟们,快撤回常熟!」淮勇来势很急,李容发所部顿
时完全陷入了炮火的轰击之中。一颗颗开花炮子遍地开花,成片成片的太平军都
被炸得血肉横飞。

  李容发正在马不停蹄地撤退,忽然一颗炮子落在了他的身边。火药炸裂的气
浪差点没将他掀下马来。

  「小麻雀!」李容发回头一看,小麻雀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正要转身去救,却被身边的将军一把拉住,道:「忠二殿下,小殿下被开
花炮击中,凶多吉少。你还是快走吧!再不走,这几千人的性命,就要全部交代
给清妖了!「一边是自己的义弟,一边又是数千将士的命,李容发咬了咬牙,道:
「撤!」天京城,荣光殿。

  如今老天王病重,卧床不起,幼天王奉旨听政,所以朝廷也从真神圣大殿搬
到了荣光殿里来。

  这次朝议,主要是对常州被围数月,救还是不救。虽然李秀成已经派了他最
钟爱的儿子去救,但区区三千人,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而且,他还很有可能会遇
上戈登的洋枪队。

  要不要再从天京派兵去救,幼天王道:「一切全凭忠王做主!」

  「对对对!」

  幼西王和幼南王也附和道,「老天王已经说过了,军政大事,都让忠王说了
算!」

  「哎呀!你们不要看我,我带兵打仗的事,怎么记得过忠王?还是幼天王说
得有理,忠王一个人定夺就好了!」洪仁发和洪仁达也道。

  球全部踢给了忠王,忠王想不接都不行。常州也是他多年经营的结果,心里
自然也焦急着去救,可是天京城里能战的士兵,已经屈指可数,哪里还有多的能
派出去?

  李秀成道:「幼天王,若是只靠天京的这些人马,恐怕倾城而出,也解不了
常州之围。要不然,你下一道诏书,让救援天京的各路王暂缓开赴天京,全部驰
援常州?」

  「没用的!」

  洪宣娇道,」这诏书老天王早就下过了,可是来勤王的那些人马,都停留在
安徽和江西观望,对天京如是,对常州亦如是!」

  李秀成叹了口气,道:「眼下,我先给侍王写一封信去。他如今正在江西、
浙江一带打仗,麾下精兵几十万,若是能说动他驰援常州,天京也能暂时松一口
气!」

  洪宣娇道:「忠王,你该不会忘记你去年从红棉堤南渡的时候吧?在你来之
前,侍王就已经劝你不要再赴天京了,你认为他现在还会来么?」

  李秀成道:「成不成不好说,但试一试总是无妨的!」散了朝之后,洪宣娇
独自一人走出荣光殿。汪一中已经给她备好了马,准备送她回西王府去。

  「宣娇,请留步!」就在洪宣娇扳住马鞍,一只脚踏进马镫,准备坐上去的
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天国之内,敢直呼其名的,除了天王夫妇外,更无他人。就连眼下只手遮天
的信王和勇王二人,也不得不亲切地称她一声小妹。

  「啊!是嫂子啊!」洪宣娇一边说,一边示意汪一中到旁边等候。原来,叫
住她的人,正是天王的正又月宫娘娘赖莲英赖王娘。

  「不知你现在是否有空,到我的房里去坐坐?」赖王娘道。

  「嗯……好!」洪宣娇本想散朝之后,到天京城头去巡视一番,振奋一下女
营的士气,可现在既然赖王娘有请,只好跟着她一起重新进了天王府。

  赖王娘的住处在天王府的东苑,对应着北京紫禁城的东宫。虽然天王不怎么
宠幸这个原配,但好歹也是糟糠之妻,依然令她统领整个天王府的后宫。

  洪宣娇和赖莲英进了厅堂,在茶几两侧坐定,旁边的侍女很是乖巧,马上献
了茶,又退了出去。

  「嫂子,不知你今日叫我来房里,有何吩咐?」洪宣娇和这位王嫂平时关系
也算不错,毕竟是从金田起义时一起杀到天京来的,就像自己家人一般,所以很
多事也都是开门见山,直言不讳。

  不料,赖莲英却有些吞吞吐吐,道:「这个……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卖个人
情给我!」

  洪宣娇道:「嫂子,都是一家人,怎说两家话?你若是有什么吩咐,但说无
妨!」

  赖莲英道:「不知你能不能放了傅善祥?」

  「啊?」

  洪宣娇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又大笑起来,道,「真没想到啊,那位区区的掌
朝仪,天国的簿书,人缘竟如此之好,居然能让赖王娘拉下面子来求我!」赖莲
英尴尬地笑笑。

  洪宣娇道:「这几天,替她说情的人也不在少数。天京城里的那些大大小小
的王,几乎都来求过我了。甚至在今日早朝之前,忠王殿下也开口了!」

  「哦,是吗?」

  赖莲英倒不觉得十分意外,」原来忠王也来求过情了!宣娇,你看,这事你
能不能手下留情,饶了她一条性命。毕竟,这事是幼天王做的不对,同时还牵连
到幼西王、幼南王等一大批幼王,傅簿书也不过是受害人而已。如今,天京城里,
傅善祥的名号全不亚于忠王,你若是当真将她法办了,这事宣扬出去,唯恐有损
幼天王的名节。而且,你仔细想想,那事本就错在几位幼王,若只处置傅善祥,
那些个幼王却没有一个人获罪,难免不了让天京城里的百姓说闲话。治法不严,
厚此薄彼,将来天国如此号令臣民?」

  「哈哈哈!」

  洪宣娇笑了起来,「嫂子,你言重了!你试想,我若真想要她的命,当时在
尚书苑,直接一刀斩了她不是更省事些?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将她押入死牢,等
候各处衙门的审判呢?我将她关押起来,不过是挫挫她的锐气罢了!你放心,既
然嫂子你开口了,我今天晚上就去把她放出来!」

  「啊!那便多谢了!」赖莲英道。

  「不过,」

  洪宣娇又笑道,「幼天王如此也快成年了,嫂子不妨为她多配一门亲事,将
来也免得他再做出这等荒唐事!」

  赖莲英道:「这不劳你说,我已经物色好一家姑娘了!只要洪天贵福自己点
头,我便去奏请天王。唉,如今陛下病重,让幼天王多添一门亲,也算为陛下冲
冲喜了!」

  两个人又拉了一会儿家常,眼看着快到正午,赖莲英想留洪宣娇在府里吃饭,
却被洪宣娇给婉拒了。她辞别了赖王娘,从天王府里出来,让汪一中牵着马在前
边走,自己坐在马鞍之上,似有沉思。

  「西王娘,还去巡城吗?」汪一中问道。

  「不,你先回去吧!」洪宣娇道,「我和采菱一道去死牢看看那个傅善祥!
汪一中辞过洪宣娇,回西王府里去了。洪宣娇只带着采菱一人,往天京死牢而去。」

  天京的死牢里,到处都是老鼠、蟑螂、臭虫横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
霉味,让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啊!」还没踏进死牢的门槛,采菱就突然大叫起来,两只脚在地上不停地
闹腾,「臭蟑螂,居然钻进我鞋子里去了!」洪宣娇回头一看,微微笑道,「采
菱,我不是早就让你换靴子了吗?你看,穿上了靴子,这些蟑螂、臭虫便钻不进
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自己脚上的那双红绸缎靴。

  「可是……可是……」

  采菱的脸又红了起来,「我从小就被家里人裹了金莲,天国的靴子又大又宽,
穿上便不好走路了!」

  洪宣娇道:「改日我让典衣衙的师傅们为你做一双小脚的靴子,前头嵌铁块,
包准你能一脚踢死一个清妖!」

  「嘻嘻!」

  听了这话,采菱不禁掩嘴笑了起来,「那敢情好!」

  自从进了天京之后,她虽然慢慢习惯说雅言了,但依然是一副苏州小女子的
本性。洪宣娇甚至怀疑,她到时候能不能像秋妹一样,驰骋在沙场上杀敌。

  傅善祥被当成是重刑犯关了起来,脖子上和手腕上戴着沉重的木枷,光看分
量,便有几十斤中,将她整个人都压弯了,往后撅起着屁股。在她的脚上,也戴
着一副沉沉的镣铐,只要身子一动,镣铐上的铁链便叮当叮当得响个不停。

  如她这般似水的江南女子,如何能禁受得起如此重刑?只在死牢里关了几天,
便已是脸色苍白,双唇开裂。

  在傅善祥被关进来的时候,来不及收拾身上的衣服,这时变得更加凌乱不堪。

  半开的门襟处,雪白的半个肉球露在外头,若是看得仔细写,还能见到她山
峰上的一抹粉色。虽然穿着裤子,但由于裤子很薄,里头又没穿贴身的亵裤,当
她被枷锁压弯了腰,往后撅起屁股时,丰满而坚挺的臀部轮廓在裤子上被呈现出
来,让人禁不住浮想联翩,恨不得立马扒去了她的衣衫,去探一探究竟。

  不过,洪宣娇还算是仁慈的,并没有把傅善祥投进男监里去。要不然,关在
那里的死囚,不需要一盏茶的工夫,就会把傅善祥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但傅善祥
在这里的日子也不过好,吃的喝的猪狗不如不说,最要命的是没有大烟抽,毒瘾
发作起来的时候,生不如死,宛如万箭穿心。那些看守她的,都是跟着天王从广
西杀过来的大脚蛮婆,有的是在战斗中受了伤,不能继续上战场,有的是天国诸
王的亲眷,凭着关系在这里捞一个闲差。这些人无不长得五大三粗,一见到貌美
如花的傅善祥,对她极尽嘲讽之能事还算小的,更可怕的是,有时心情不好,便
会那她出气,在她的身子上掐几把,捏几把。

  洪宣娇隔着铁栅望着里面的傅善祥,道:「女状元,这些日子过得可还算安
逸?」傅善祥的毒瘾刚刚过去,脸上流满了眼泪和鼻涕,身子打摆子似的颤抖不
停,但她还算是有骨气的,撇了一眼洪宣娇,一言不发。

  洪宣娇知道傅善祥打从心底里看不起她,但她也同样看不起如此柔软的女子,
两人的梁子就是这样结下的。可是洪宣娇并不打算要杀傅善祥,她同样也是天京
事变的亲历者,看着内部互相戡伐,痛心疾首。只不过,傅善祥在她跟前总是一
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她这次正好借题发挥,给她一点厉害尝尝。

  「喂!」一名女狱卒开了铁门,走到里头,对着傅善祥狠狠地蹬了一脚,骂
道,「贱人,西王娘在对你说话呢!难道是你的耳朵聋了,还是嘴巴哑了,怎的
反应都没?」傅善祥被强行从地上架了起来,跪在洪宣娇的面前。但是她的身子
柔弱无骨,双膝虽然着地了,但腰上却承受不住枷锁的分量,重重地往前倒了下
来。她的身子还没着地,枷锁却已经碰到了地上,紧紧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西王娘万福金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傅善祥要是再倔强下去,
洪宣娇把你弄死在这死牢里,恐怕也像踩死一只蟑螂那么简单容易。

  洪宣娇道:「傅善祥,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女状元的样?这
要是让外人瞧见了,你的脸都快丢到北京城去了!罢了,既然连赖王娘和忠王都
来替你说情了,我也就不为难你了。来人,把她的枷锁卸了,放她出去!」

  「啊!王娘……」

  那些女狱卒一听,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她们只道进了死牢的人,都不能直着
出去了,这才不断地折磨她。尤其是洪宣娇下令关进来的人,她们更是一点情面
也不留。现在一听傅善祥要出去,将来她要是在天王的耳边吹上一阵枕边风,她
们这些小喽啰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洪宣娇沉声道:「放人!你们的身家性命,自有我保全!」

  「是!」听了这话,狱卒这才替傅善祥把枷锁给卸了。

  傅善祥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毒瘾还没完全过去,身子依然在哆嗦个不停。

  她用力地抱着自己的双肩,走出牢房。

  洪宣娇看了看她,对采菱道:「你去拿些鸦片过来给她!」采菱马上就把鸦
片和烟杆取了过来。

  傅善祥一把夺在手中,慌乱地找起火来。

  洪宣娇取出一支火折子,用力地吹亮了,替傅善祥点上。

  傅善祥深吸了一口,感觉整个人立时如腾云驾雾一般,身上的刺痛也瞬间缓
和了许多。

  「既然过了瘾,就随我一道出去吧!」洪宣娇看到傅善祥现在的样子,不禁
觉得有些好笑。她之所以给傅善祥鸦片,并不是因为想要和她修好,而是因为她
现在已然是胜利者的姿态,就像打仗打胜了之后优待俘虏一般,施舍给战败者一
些卑微的怜悯而已。

  傅善祥又猛吸了几口大烟,这才跟在洪宣娇的身后,出了死牢。

  狱卒们早已备好了马车,洪宣娇和傅善祥一起进了车厢,采菱坐在马夫边上,
缓缓地向天王府驶去。

  傅善祥直勾勾地盯着洪宣娇,道:「西王娘,你最好趁着这次机会杀了我。
要不然,你和你儿子给我羞辱,我一定会加倍偿还给你们的!」

  「哈!是吗?」

  洪宣娇从来也不怕被人威胁,失声笑了起来,「就算天王归天了,我依然是
幼天王的姑妈,也还是西王府的王娘。不知道你想要如何偿还呢?」

  傅善祥低下头去,过了良久,又道:「虽然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把你怎么样,
但是你别以为你今天放了我,我就会感激你!」

  洪宣娇往前俯了俯身,像个男人似的托起傅善祥的下巴,道:「我既不怕你
的威胁,更不需要你的感激,你若是识相,今后做人便莫要太过招摇,更不能再
离得幼天王和我的两个儿子很近,明白么?」傅善祥用力地把头一扭,转到了一
旁,不再言语。

  小麻雀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摇晃,像是躺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之上。他缓缓地睁
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的身边围坐了十几个人影。

  清妖?

  小麻雀马上反应过来,伸手去摸自己的佩枪和战刀。但是她的腰边,空空如
也。

  「哟!小兄弟,你醒啦?」一个听上去十分年轻的声音说。

  「你别怕,我们都是天国的圣兵!看你年纪这么小,一定是童子营的吧?」

  旁边一位更加年轻的太平军道。

  小麻雀这才看清,身边的人都没有剃发,耳边垂着长长的发绺,头上裹着红
巾。

  「啊!我,我……你们是谁?」小麻雀感觉浑身酸痛,挣扎了几下想要坐起
来,却不能得偿所愿。

  「小兄弟,是我们救了你!你被清妖的开花大炮击中,身上受了好几处伤,
好在没有性命之忧。饶是如此,你也昏迷了好些天呢!清妖一顿炮击之后,就马
不停蹄地追击忠二殿下去了,我等见他们无心打扫战场,便来瞧瞧还有没有活着
的弟兄。却不料,还真让我们寻着一个!」

  小麻雀依然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上似乎失去了知觉,喃喃地道:「我们,
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你看,」

  一名太平军从马车上站了起来,指着前边道,「我们到了!」这马车不像诸
王的马车一样是厢式的,只是在一匹老马后面,挂了一辆板车,十几名太平军一
起挤在板车上。

  小麻雀抬头沉重的脑袋一看,前方摸约半里地的所在,立着一座巨大的城楼。

  城楼之上,飘舞着太平天国的杏黄旗。可是这城楼,看上去已经千疮百孔,
像是遭受过好几轮炮击一般。在斑驳的城门上,小麻雀还能依稀分辨出几个大字
望吴门。

  「啊!」

  小麻雀惊道,「我,我现在嘉兴?」

  「哟!小兄弟,你还有点眼力见嘛,居然认得出这里是嘉兴城?」

  小麻雀道:「我父王跟我说过,嘉兴城北望吴,南通越!」

  「什么?你父王?你父王是谁?」太平军们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忠王李秀成!」

  「哈哈哈!」太平军们都大笑起来,「你莫不是说,你就是忠二殿下吧?」

  「那是我二哥!你该不会被开花大炮炸坏了脑子吧?我还说,我是天王的儿
子呢!哈哈哈!」小麻雀从怀里摸了一阵,掏出一块金牌来,丢给那些太平军。

  太平军接在手里,细细一看,都像手中握着一颗烫手的山芋一般,急忙把金
牌还给小麻雀,齐齐地在马车上跪了下来:「参见小殿下!」

  「你们快起来!」

  小麻雀忽然忘记了痛,坐了起来,把正要跪下参见的几位太平军都拉住了,
「这里哪有什么小殿下啊!说起来,你们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啊,对了,你们
是荣王殿下的人?」

  「没错!」这时,太平军们可不敢放肆了,老老实实地回答着小麻雀的话。

  「我在常熟、福山作战,嘉兴荣王的人,为什么会在那里救下了我?」

  「哦,是这样的!最近不是常州告急吗?荣王令我等带兵北上,驰援常州。
可是嘉兴城现在也吃紧,所以去的人并不多,还不满一千人。本来,我们想等着
会合各路援军后再往常州推进,谁知刚到半路,便听说援军都让清妖给打散了,
便停在了半路,不敢冒进。后来听说忠二殿下的人正在急攻常熟和福山,便想到
那去会合忠二殿下。谁知,我们刚到,清妖的主力也到了,还来不及和忠二殿下
会面。清妖追着忠二殿下往江阴方向去了,我们在收拾战场的时候,发现你还活
着,便把你给救了下来!我们原本想着,跟在清妖主力的后头,到江阴去助忠二
殿下一臂之力,可是嘉兴城的告急文书又来了,令我等速速回防嘉兴!嗯……就
是这么回事!」

  太平军们语无伦次地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小麻雀也听了个大概。

  「快!快!」

  望吴门的城楼下,有人站在一个高台上不停地挥手,「快进城,清妖马上要
杀过来了!」

  队伍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城楼下。

  小麻雀看到城楼的最高处,飘扬着两面旗帜,一面上绣着「太平天国荣王廖」,
另一面上绣「太平天国挺王刘」。在不远处的河面上,淮军李朝斌的舰只已经像
乌云一般扫了过来,旗帜更甚。

  马车就得得得地开进了城门里。紧接着,身后的吊桥被嘎吱嘎吱地拉了起来。

  小麻雀坐在马车上,看着恢弘幽深的门洞尽头,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总觉得,这里将会是自己最后的归宿。

  马车很快就驶出了门洞,他口中喃喃道:「嘉兴……」


              14、活罪难逃

  紫金山天堡城。

  湘军的炮火覆盖了整座城堡,在一片隆隆声里,整座山都在震动。

  一声巨响,天崩地裂,天堡城的一面城墙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来,砂石飞
滚,浓烟中伴随着残破的尸骸。

  「兄弟们,杀进去!」在帅旗下,站着一位瘦高的男子,蓄了一部浓密的胡
子,脸上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他高举着战刀,战刀在日光下闪烁着寒气。

  这人便是九帅曾国荃,这次亲自统领湘勇,攻打天堡城。

  天堡城的缺口已现,无数湘勇杀过废墟,和太平军肉搏。

  枪声,刀剑声,交织成一片。

  天堡城是太平天国在天京城外最重要的据点,易守难攻。这一次,湘勇攻上
来确实也花费了不少力气,沿途躺满了尸体,但是在一轮接一轮的重炮打击下,
天堡城也开始倾颓。

  太平军在垂死抵抗着,但是倒下去的人却越来越多,布置在城里的据点一个
接着一个丢失。

  「撤!」天堡城的指挥大喊道。

  再和湘勇打下去,恐怕就会全军覆没。他当然也不指望忠王会出城来救他,
因为现在天京城四周已经遍布清妖,忠王稍不留神,就会中了他们的埋伏。

  太平军零零散散地后退着,就算他们拼了性命,也没法阻止这一场败局。

  杏黄色的太平旗在烈火中焚烧,逐渐陨落,取而代之的大清王朝的青龙旗。

  嘉兴子城府衙。

  荣王廖发寿和挺王刘得功不停地翻看着小麻雀的那面金牌,不可思议地抬起
头问:「你是忠王的义子?」

  小麻雀拄着拐杖,说:「没错!」

  廖发寿转头望向刘得功:「你听过忠王最近收了个义子吗?」

  刘得功道:「最近消息堵塞,嘉兴城已经很久没有天京传来的消息了!」

  廖发寿道:「你倒是说说看,忠王长什么样?」

  小麻雀道:「四十来岁,人长得白净,瘦瘦高高!」

  「咳咳!」

  廖发寿轻咳了两声,对身边的牌刀手招招手道,「你马上去点一百名精兵,
护送这位小殿下回天京城去!」

  「你们要让我回去?」小麻雀道。

  「现在嘉兴四面楚歌,随时有城破的可能。你既是忠王义子,留在城内,岂
不是很危险?本王听说,最近忠二殿下到了江阴,不管如何,把你送到江阴,和
你哥哥会面,我们也就放心了!」廖发寿道。

  「不行!我不回去!」小麻雀倔强地说。

  「为什么?」

  「在安庆我跑了,在九袱洲我跑了,在苏州我也跑了,现在我不想再跑了!」
小麻雀说。

  廖发寿站了起来,道:「你可知道,围在嘉兴城外的是什么人?是那个在苏
州屠尽了太平军的杀人魔头程学启,现在还有刘铭传、潘鼎新所部从旁策应,三
四万人围在嘉兴城外!」

  「不管是谁来了,我都不走了!要说危险,天京现在也岌岌可危!」

  小麻雀道,「我不需要你们一直叫我小殿下,把我当一个普通的牌刀手看待
就好了!」

  廖发寿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到听王府里去养伤吧!听王虽然
不在嘉兴了,但是府邸里的家眷还在,把你交给他们照料,本王也就能安心去打
仗了!」

  就在说话间,忽然一枚实心炮子从天而降,砸在了府衙正中的天井里,顿时
砸出一个大坑来。

  「不好了,清妖攻进来了!」

  「保护二位殿下!」正厅里的太平军顿时乱成了一团。

  刘得功从交椅上一跃而起,一把揪住小麻雀,将自己的身子挡在前面。

  幸好落下来的是实心炮子,若是开花大炮,整个天京里的太平军指不定又要
死伤一大片了。

  廖发寿这时也冲到了大厅门前,出神地望着这颗引起骚乱的炮子。炮子通体
发红,还在滋滋地冒着热气。

  就在大家惊魂未定时,又是一颗炮子打了下来,把他们身后的大厅屋面砸出
一个大洞来。

  「快躲起来!」廖发寿把刘得功和小麻雀拉到了一旁的石墩子后面。

  难道……真是清妖杀进城里来了?

  这时,一名太平军匆匆从府衙外跑了进来,禀报道:「小人该死,让几位殿
下受惊了!方才清妖头潘鼎新所部前锋推进到五福桥,直逼澄海门城楼。在城外
开了两炮,却不曾想,炮子竟落到了子城里来。现我等拼死力战,已将清妖逼退
至五里外!」

  「哈哈哈哈!」廖发寿大笑地从石墩子后面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蹲在地上,
握着十字架不停祷告的小麻雀。

  小麻雀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们都尊你的名为圣
……「

  「小殿下,起来!」

  廖发寿一把将小麻雀从地上拉了起来,「你的祷词为何与我们天国的不一样?
天国的圣兵都祷曰:赞美上帝,赞美耶稣!」

  小麻雀道:「这是洋兄弟呤唎教我的!」

  廖发寿道:「哎呀,说起呤唎,他去年圣诞节的时候还是在本王的王府里过
的呢!不过,我们天国可是不过圣诞节的!」

  刘得功道:「荣王,既然清妖已经逼近到澄海门下,你我还是去城头阅视一
番,看看城防有何疏漏?」

  「好!」廖发寿答应一声,把小麻雀交给了牌刀手们照顾,自己和刘得功一
起跨过了子城前的瑞虹桥,往澄海门城楼去了。

  天京。

  马车停了下来,洪宣娇率先从车厢里跳了下来,抬头望向紫金山山巅,那里
炮火隆隆,乌云蔽日,几乎整座山都在燃烧。

  可是,在天京城里的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傅善祥紧跟在洪宣娇身后,也吃力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毒瘾发作的后遗症仍留在她脸上,到处挂满了尚未完全干涸的涕泪。不过,
在抽了两口大烟之后,她的身子终于缓和下来,不像刚才那般颤抖激烈。

  傅善祥无心留意紫金山上的战况,像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无力
掌控战斗。那些事,本该都是洪宣娇和李秀成应该做的。她掀开车帘,看到了门
额上的金字大匾,上面镶着几个闪闪发光的大字——西王府。

  「吓!你,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傅善祥吃惊地说。

  洪宣娇正盯着天堡城上的硝烟出神,听到了她的话,便转过头来道:「下车!

  「傅善祥见洪宣娇的脸上似有杀气,吓得急忙又往车厢里退。

  不料,王府前早已有三四名老妈子候在那里,等洪宣娇一个手势,便一起冲
了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手伸进车厢,乱掏一气,将傅善祥死活从里面掏了
出来。

  「啊!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傅善祥花容失色,不停地反抗起来。但她
的力气,又如何是这些身怀绝技的老妈子的对手。

  洪宣娇看着傅善祥,冷冷地道:「你这个恬不知耻的贱货,却没想到,在天
国居然如此吃香!不仅是诸位列王,就连忠王殿下和赖王娘也出面向我求情了!
不过,你勾引几位幼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次若不给你点颜色,他日指不
定还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嬷嬷们,将她押到府里的黑屋里去!」
老妈子们答应一声。

  傅善祥双脚踮着地面,死活不肯就范,口中大喊大叫个不停。

  洪宣娇见了,在她跟前站定,手按腰间的佩刀,忽然呛的一声,刀柄陡然暴
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傅善祥柔软的小腹上。

  「哎唷!」傅善祥一声惨叫,身子顿时蜷缩着弯了下去。她脚上的劲道,也
瞬间泄了许多,那几位老妈子一把将她拖起,腾腾腾地走上石阶,往西王府的后
院而去。

  西王府本来不设牢狱,但是自从幼西王受封之后,有时性情暴躁,会惩罚一
些下人,于是便把后院的几间厢房改成了刑房,专用来折磨一些不听话的侍女。

  幼西王萧有和对折磨女人有种别样的癖好,听着她们在自己的手下惨叫挣扎,
竟会觉得兴奋异常。不过,这种事他不敢在母亲面前表露出来,唯恐受到母亲的
责骂。

  洪宣娇协助天王处理军务,整日忙于国家大事,对儿子的教导难免有疏漏。

  但是她不过问,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清妖围城,她实在没有那么
多精力来管教。

  黑屋里和太平天国的圣狱一般,也是阴暗潮湿,空气里仿佛永远都飘着一股
挥之不去的霉味。

  洪宣娇吩咐采菱下去将马栓好,自己跟在老妈子们的后面,也往后院里走去。

  傅善祥挨了洪宣娇的一记刀柄,感觉腹腔里的脏腑都像被紧紧地绞起来似的,
疼痛不已,还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

  她浑身无力地被老妈子们带进了黑屋,但见黑屋的正中,摆着一件奇怪的长
凳。凳面大约只有半尺宽,四五尺长,却是用厚实的木板制成,下面的四条腿,
也是三四尺高,像蜘蛛的脚一样,夸张地分张向四面。前头和后头的两对木腿,
分别都呈八字型,大大咧咧地张开在两边。如此设计,凳子摆在地上,自然是四
平八稳,却很难用来坐人。这人要是一坐上去,张开的木腿令其根本没有落脚之
地。

  老妈子们一手将傅善祥柔软的双臂反扭着,一手按在她的后颈,把她整个人
都朝着木凳上狠狠地按压下去。

  「啊!」傅善祥痛苦地叫了一声,上半身已经扑到了凳子上。她嗅到了凳面
上,除了有霉味之外,还隐约飘散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似乎在不久之前,刚刚
有人在木凳上受过严峻酷刑。顿时,她心慌意乱,大喊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一位老妈子将自己沉重的身体压在了傅善祥的后背上,随即从腰间抖出一圈
麻绳来,将傅善祥的身体和她身下的木凳用绳子紧紧地绕了几匝,从腋下一直捆
绑到腰上,最后挽了一个死结,牢牢地固定起来。

  紧接着,两位扭着傅善祥双臂的老妈子,分别将她的双手拉直,顺着前面的
两条木凳腿,紧紧地贴了起来。这时,傅善祥才发现,这木凳的腿有些不太寻常。

  别的木凳,凳腿都被刨得光滑干净,这条木凳,却像青虫的身子一般,上面
被镂了一道一道深深的槽。当老妈子们将绳子将傅善祥的手腕和木腿的底部紧紧
捆绑起来的时候,绳子便嵌入了木槽之中,再也无法上下滑动。

  很快,老妈子们又把傅善祥的双腿也如法炮制,按到了木凳的两条后腿上,
同样用绳子将她的小腿脚踝和木腿捆结实了。

  傅善祥就像一只四脚着地的牲口般,身子贴在凳面上,屁股却往后撅了起来。

  薄薄的裤子又凸显出她臀部的轮廓来,像两座起伏蜿蜒的远山。

  「啊!你们要干什么?快放开我!」傅善祥顿时感觉羞耻万分,尤其是在她
一直都鄙夷的洪宣娇面前,露出这副屈辱的姿势来,更是觉得不堪和愤怒。她大
叫着,屁股在凳子上不停地扭动着,却丝毫也改变不了眼下的处境。

  老妈子恶狠狠地道:「贱人,西王娘有令,你勾引小殿下,鞭打三十,以示
惩戒!」说着,扯住了傅善祥的裤腰,将她的裤子用力扒了下来。

  傅善祥的臀部细腻圆润,看上去丰满而坚挺,就像一整块西施豆腐似的。由
于她身体的原因,屁股往后撅挺,凹陷在肉丘之间的深壑底部,也一览无余。布
满了褶子的肛门是浅褐色的,周围是一层细细的绒毛。

  一名老妈子挽了一条皮鞭在手,狰狞着脸,顿时狠狠一鞭,朝着傅善祥的屁
股抽打下去。

  啪!

  一声清脆的抽击声,那雪白剔透的屁股上,顿时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印记,豆
腐般光滑的肌肤也是皮开肉绽,颤抖不停。

  「啊!救命!」傅善祥吃不住痛,浑身上下紧跟着僵硬起来,口中胡乱地大
喊大叫。

  洪宣娇也跟着进了屋子,从老妈子的手中夺过了皮鞭,道:「你们都到门口
去候着,这里交给我来便是!」老妈子们在傅善祥跟前,虽然一副张牙舞爪的模
样,但是到了洪宣娇面前,却无不顺从地像一条家犬,连忙鱼贯退出了屋子,顺
手将门带上。

  「洪宣娇!」傅善祥吃了一鞭子,只感觉屁股上还在火辣辣地作痛,她咬着
牙怒视着这位高高在上的西王娘,喝道,「我好歹也是堂堂的掌朝仪,天国的命
官,你居然敢对我用私刑!」

  洪宣娇冷冷地一笑,扬手又是一鞭子抽打下去,直打得傅善祥又是一阵大呼
小叫,道:「那又如何?难道,你还想去天王面前告我的状不成?你猜猜看,当
天王知道你和幼天王苟合的事,他是会责备你呢,还是责备我这个御妹呢?」洪
宣娇一边说,一边又挥鞭不停,噼里啪啦地向着傅善祥的屁股上接连抽打了七八
下。

  「啊!啊!啊啊!」每一记皮鞭落在傅善祥的屁股上,都让她仿佛皮肉被生
生割开那么剧痛,在羞耻中,她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似的,不停地大叫起来。

  鞭打的效果立竿见影,傅善祥白嫩嫩的屁股上,顿时开花似的,被刻上了一
道道鲜红的印记。从裂开的皮肉里,血丝一缕一缕地渗透下来,伤口也渐渐因为
红肿而开始翻了开来。

  傅善祥咬着牙,身体在木凳上蹭着,捆在她手腕和脚踝上的麻绳磨破了皮肤,
同样也火辣辣的。

  但最要命的是,即使她已经痛得无法自已,却仍不能不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木凳窄的不过一巴掌宽,她只要稍许有些泄气,身子就会往另一边掉。若真
是整个身子掉下去,倒也没什么,那粗糙的麻绳仍绑着她的手脚,再承压上体重
去,让她手臂和双腿的每一个关节,都仿佛要被扯到脱臼似的疼痛。

  傅善祥僵硬地蹬直了双腿,正好能让她的十个脚趾勉强够到地面上,堪堪稳
住身形。可是胸前被自己的两个乳房顶着,似乎压迫到了气管,呼吸也跟着有些
不甚顺畅起来。

  「傅善祥,今天的三十记鞭子,是给你的一个教训!」洪宣娇一口气就把剩
下的二十九下皮鞭都抽完了,伴随着傅善祥一声声惨叫,她忽然感觉有些兴奋。

  这也难怪自己的儿子,会对折磨侍女乐此不疲,就连她,在惩罚这个不顺眼
的女状元时,也有些神摇。

  三十下皮鞭抽打过之后,可怜的傅善祥已是奄奄一息,趴在木凳子上一动不
动,就像死了一般。这个温婉如水的江南女子,哪里能禁得起这样的酷刑。虽然
笞、杖、流、枭、斩五类酷刑中,鞭笞算是最轻的了,但也让她皮开肉绽,一口
气没有透上来,竟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洪宣娇把皮鞭丢在地上,喝一声:「进来!」

  守在门外的老妈子顿时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道:「王娘,如何吩咐?」

  洪宣娇看了一眼屁股开花,像地图似的画满了鞭痕的傅善祥,道:「把她解
下来,关在这里。等明天我再来处置她!」

  「是!」洪宣娇说完,转身出了后院。

  后院的拱月门前,采菱还在等着,见她出来,问道:「西王娘,那女状元如
何了?」

  洪宣娇道:「昏了!先在王府关她几天,挫挫她的锐气。只要不取了她的性
命,我就能向忠王和赖王娘交代!」

  采菱点点头,道:「那王娘,你现在要去何处?」

  洪宣娇道:「惩治了傅善祥那个不识抬举的,我心情还不错,去演武场练练
枪法吧!顺带着,也教练教练你的枪法!」

  两人一起走到了演武场。西王府占地甚大,光是这演武场,便能容下千余人。
站在演武场的这端,距离另一端的枪靶正好八十步。

  负责在王府里练兵的式王萧三发见洪宣娇前来,忙迎了上来道:「王嫂,今
日怎么有闲暇,到演武场来了?」

  洪宣娇道:「来练枪!」

  萧三发顿时马不停蹄地,将靶子在演武场的另一端摆好。

  采菱取了一杆毛瑟长枪,填好了火药和枪子,递给洪宣娇。

  洪宣娇端枪在手,细细地瞄了瞄,轰的一枪放了出去。

  枪靶动也没动。

  脱靶了?

  连洪宣娇自己也不可置信,被称为天国第一女神枪的她,居然射八十步的靶
子会脱靶?

  「嘻嘻!嘻嘻!」忽然,她听到身后的一阵讪笑声。

  回过头来一看,却是她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萧有和、萧有福。洪宣娇素来对
他们管教严格,凡是开枪脱靶,定是免不了一顿训斥。现在看着自己的母亲开枪
脱靶,哪有不幸灾乐祸的道理?

  「过来!」洪宣娇厉声喝道,「你们两个今日枪法练得如何?」萧三发道:
「王嫂,两位幼王今日表现不错,都打在了黄靶子上!」嘉兴。

  随着一声巨响,望吴门城楼的城墙也被轰塌了,破碎的砖石横飞,在倾颓的
城墙下堆成了一座小山。

  小麻雀被巨大的声势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瘫坐在地。

  廖发寿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大声道:「不是让你在听王府里好好待着吗?你
出来干什么?」小麻雀的双手紧紧地握在胸前的十字架上,呢喃着祷告不停。

  廖发寿刚要拖着他躲到城楼后刚构筑起来的月城里,忽然一枚开花炮落在了
他的身边,巨大的气浪将他和小麻雀一起掀得翻了好几个跟斗。

  小麻雀的耳朵里在嗡嗡地作响,隐隐约约地听到挺王刘得功在举着战刀大喊:
「太平天国的兄弟们,快把城墙的缺口堵上!」炮火从缺口里射进来,不停地收
割着城里的太平军的命。

  小麻雀掸了掸头发上的灰尘,只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身上也到处都是疼痛。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被廖发寿给拎了起来,像拖一件货物似的,
被拖到了一条深壕里。

  小麻雀刚滚进深壕,廖发寿和刘得功也跟着一起跳了进来。

  刘得功道:「荣王,城墙已经被炸塌了,清妖正如潮水一般往缺口涌来,眼
看着弟兄们快抵挡不住了!」

  廖发寿的胸部受了伤,他用手紧紧地按在伤口上,但鲜血依然汩汩地从他的
指缝里流出来。他咬着牙道:「挺王,城墙已经不可守了,只能准备巷战。本王
带着所部人马,沿着落北河一带布放,构筑路障,你带着剩下的兵马,往城里的
宝带河去,如何……」

  廖发寿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又被一阵接踵而至的炮火给淹没。紧接着,是一
片如海潮般的喊杀声。

  太平军在拼死呐喊,淮勇们也在声嘶力竭地呐喊,两股人潮激烈地在城墙缺
口处碰撞。

  过了望吴门城楼,就是嘉兴西仓,在西仓和铜官塔一带,屯着几千精兵。这
些精锐的太平军是当初跟着天王洪秀全一路从广西杀到江南来的,全都是身经百
战的勇士,也是驻守嘉兴的主力。在持续了好几个月的嘉兴围城战中,他们着实
让淮勇吃足了苦头。

  这时,城墙被轰塌,他们也首当其冲,挡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一旦西仓被
贡献,淮勇一把火烧毁了粮仓,他们这么多年的经营,也便算做是白费了功夫。

  小麻雀脚踩着碎石,从壕沟里爬了上去,探出半个脑袋。目光从城墙的缺口
里望出去,除了那一大片鼎沸的人群在互相厮杀外,他还看到了在离着缺口百余
步的所在,架设着一排大炮,炮口正对准了这里。在临时的炮台上,竖着一面青
龙旗,旗下站立着一个瘦长的将军,颧骨突出,脸上无肉。

  「荣王殿下,荣王殿下!」小麻雀推了推身边的廖发寿。

  「小殿下,怎么了?」「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太平天国的叛徒程学启?」廖
发寿忍着伤口的剧痛,也爬上壕沟,望了一眼,道:「没错!他妈的,他们的炮
队已经推到了城根,兄弟们,快撤!「可当廖发寿施令的时候,为时已晚,但见
程学启将令旗往前一指,十余门火炮同时喷射出浓烟。眨眼的工夫,城墙的缺口
处便被一片火海淹没。

  即使隔开百余步远,小麻雀还能感受到烈火燃烧时的炽热,夹杂着碎石不停
地刺到他的脸上。

  太平军和淮勇同时在烈焰中惨叫,翻滚,空气中到处弥漫了一股皮肉被烧焦
的气味。

  「他奶奶的,这个程学启还有没有人性?居然连自己人都炸!」刘得功咬牙
切齿地道。

  在一轮又一轮的炮火轰击下,城墙的缺口处陷入火海,变成了真空,无人得
意幸存。但是嘉兴城墙倒塌后的废墟小山,却越来越高,那是被一层层血肉模糊
的尸体堆积上去。

  「荣王,小心身后!」小麻雀突然大叫一声。

  一名淮勇正张牙舞爪地扑向廖发寿。

  他想必是在炮击之前,就已经杀透了太平军的人墙,第一个冲进城里来的。

  不管他是幸,还是不幸,最终都逃不过廖发寿的一刀。

  廖发寿劈翻了那名淮勇,气喘吁吁地对刘得功道:「挺王,按我说的做,撤
进城里巷战……哎!小殿下,你去做什么?快回来!」

  廖发寿一不留神,发现小麻雀已经拾起了那淮勇身上的长枪,拎着枪跃出了
深壕。

  「殿下,去不得,清妖的炮火太猛烈了!」廖发寿正要去追,却被身边的两
名圣兵给拖住了。

  廖发寿道:「放开我,你们快去把小殿下给找回来!」圣兵看了一眼深壕外
的大火,谁也没有动。

  天知道清妖会不会又来一轮炮击,一出战壕,与死无异。

  果然,程学启又开炮了,数不清的炮子从天而降,落地即炸,把早已变成了
人间炼狱的城墙缺口,又多添了一把火。

  小麻雀刚跑了两步,又被炮火掀翻。这一次,他什么也听不见了,用手一摸,
耳边全是黏糊糊的血液,看来耳膜已经被震坏了。可是,他现在也感觉不到痛,
似乎身体已经彻底麻木了。他咬着牙,大喊一声,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城墙的
缺口处扑了上去。

  脚下全是尸体,身边全是炸开的炮子,他一路跌跌撞撞,终于爬上了那堆已
成废墟的小山。

  燧发枪里是填满了枪子和火药的,他站在废墟上,把枪端起来瞄准了清妖的
炮兵阵地。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
地上,如同行在天上……」小麻雀在嘴里不停地祷告着,虽然这时他已经什么都
听不到了。

  砰!火枪枪了,但是枪子却像射进了大海似的,全无消息。

  小麻雀丢了手里的枪,在脚下的尸体上,又端起一把来,重新瞄准。和众幼
王练枪的时候,他经常脱靶,也因此常遭幼王们的嘲笑。但是无论希望多么渺茫,
他一定要射出这一枪,为了慕王,为了苏州死难的将士。

  忽然间,他发现自己开始变得冷静,仿佛身体已经和手里的枪融为了一体。

  他脑海里又想起了洪宣娇跟他说过的话——聚精会神,心无杂念,人枪合一!

  「赞美上帝,为天圣父。赞美耶稣,为救世主。赞美圣神,风为圣灵。赞美
三位为合一真神!」小麻雀在炮火中一句句地祷告完毕,也许是因为耳朵听不见
的缘故,这时那一枚枚不停爆炸,随时会要了他性命的炮子,他仿佛也就不再那
么害怕了。

  程学启的双眼一直紧紧地盯在嘉兴城墙的缺口处,在一阵阵浓烟里,他仿佛
看到依然有个身影屹立在废墟上。忽然,他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从足底升了起来,
向前踏了一步,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他素来是个不怕死的人,就算有危险,也得看清自己面临的究竟是什么。

  小麻雀一直都在盯着他,这个他连做梦都想手刃的仇人。他深吸了一口气,
轻声道:「慕王殿下,小九姐姐,还有在九袱洲、在苏州阵亡的将士英灵,愿你
们的在天之灵,助我杀敌。愿我们在天上的圣父,助我杀敌!愿仇人,永堕地狱!」

  「砰!」

  「瞄准那里,开火!」就在小麻雀扣动扳机的刹那,程学启也在发狂似的吼
叫。可是,他的话音刚落地,脑袋似乎被什么重物击中,鲜血伴着粉色的脑浆,
突然喷了出来。几乎在同时,小麻雀的身影也被又一轮炮火彻底淹没。


              15、天王归天

  清晨,刚过卯时,洪宣娇就坐在西王府的偏厅里用早餐。

  她的早餐是什锦豆腐涝和桂花五色糕,都是采菱从秦淮河边上的小铺子里去
买来的。

  一边吃着早餐,一边顺便听听最近发到天京城里的消息。但凡是军报,都会
被抄成两份,一份送到忠王别馆,一份送到西王府,再由李秀成和洪宣娇一起汇
总呈报进天王府。

  采菱站在桌子旁,翻着折子念道:「天王府前几天下了诏书,把苏州叛将汪
安钧的康王封号,赐给了汪海洋。」

  「哼,都这个时候了,天王还在封王!」洪宣娇不屑地说。

  采菱又道:」忠二殿下猛攻福山大营,遭遇清妖主力,一路后撤至江阴华墅,
设伏痛歼洋枪队数百人……」

  「嗯!」

  洪宣娇刚把一块五色小糕送进嘴里,抬起头,含糊着道,」这真是大快人心
啊!这几个月来,就属这个消息最让人痛快了!」

  采菱接着道:」可惜,终因寡不敌众,退到了句容。在那里筹集了一千石粮
草,杀透天京外的重围,运进了城里!」

  「他现在人在何处?这一回,我一定要表奏天王,好好嘉奖!」

  「又带着人马杀出去了!」

  「哦……」

  采菱道:」围在天京城外的曾老九不是号称曾铁桶吗?滴水不漏,却让忠二
殿下来去自如,这一下,可让他的招牌都砸了!」

  「嗯!」

  洪宣娇点点头道,」还有李鸿章,手下的洋枪队号称常胜军,却被李容发杀
了个大败!这两位清妖头,怕是最近几天会消停一阵了!还有别的消息吗?」采
菱道:」有!是从嘉兴那里发来的消息……嘉兴城已经被攻破了,荣王廖发寿和
挺王刘得功战死!」

  「……」洪宣娇顿时又沉默下去。

  「还有,忠王刚收的义子也死了……」「就是那个当初和你一起逃出苏州的
那个小麻雀?」」是……唉……「」不过,杀降的那个魔头程学启被击伤在嘉兴
城下,送到苏州后不久,脑浆崩裂而亡!「」这个叛徒,死有余辜!「洪宣娇好
像仍不解恨地道。

  「总算,是给我的姐姐报仇了……」采菱幽幽地说了一句。

  洪宣娇低下头道:「干王那边有消息吗?」

  采菱道:「干王出了天京城后,四处求援兵,可是各路勤王的大军都按兵不
动,无人听诏。前几日,干王已经启程往湖州去了。「」好!要是没什么事的话,
你就先下去吧!」

  采菱点点头,退出了偏厅。

  但是她刚离开了没多久,却又转身折了回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洪宣娇刚把最后一口豆腐涝吃下,刚想吩咐嬷嬷来收
拾,却又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采菱。

  采菱道:「西王娘,天王府来人了!」

  「啊!」

  洪宣娇连忙道,「快将人请到正厅里去!「天王府里来的人是女官司琴。

  司琴见了洪宣娇,拜道:「西王娘!」

  洪宣娇道:「快别见礼了,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姐妹了,不必见外!你这里
从天王府里出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司琴道:「天王这几天已经三次想要召见傅簿书了!方才我差人去了圣狱,
说是人已经被西王娘带出来了,不知道可在府上?」

  洪宣娇道:「我明白了,你这次是替天王来要人的?」

  司琴道:「不敢!这事天王还不知道,只是西王娘若把傅簿书长久关押下去,
我恐怕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终有一天消息会传到天王耳中去的!」

  洪宣娇道:」若是让天王知道,我杀了他的小情人,莫非也要把我一刀斩了?」

  「那自是不会!」

  司琴忙道,「只是……这天国的丑闻,恐怕也是包藏不住了!要是传出去,
岂不让城外的那些清妖笑话?」

  洪宣娇道:「这不牢你这位天王府的大管家操心了!不过,你也别太焦心,
等到黄昏前,我一定会把人完好无损地送到天王府里去的!「

  「多谢西王娘!」

  送走了司琴之后,洪宣娇也跟着出了厅堂。汪一中和秋妹正在门口巡哨,见
她出来,道:「西王娘,你这是要出门?」

  洪宣娇道:「你们二人不必跟着我,我自己一个人到后院去转转!「

  「是!」两人退下。

  洪宣娇进了后院,院子里有三五名粗壮的老妈子在站岗。自从傅善祥被关进
了西王府之后,洪宣娇便增设了这些守卫。尽管她恨不得傅善祥死,但毕竟是天
王身边的人,若是不明不白地死在西王府里,她怕是跳进玄武湖都洗不清了。

  见洪宣娇来,一名守在厢房门口的老妈子马上摸出一串钥匙来,叮叮当当地
摆弄了一阵之后,咔嚓就把锁打开了。

  挨了鞭打之后的傅善祥,像一个害怕的孩子似的,缩在角落里。已经几天过
去了,屁股上的鞭痕也开始结痂,但是渗透在裤子上的血迹,却仍历历在目。她
见到了洪宣娇,眼皮忽然跳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地往墙上缩得更紧。

  洪宣娇只使了一个眼色,身后的两名老妈子便冲了进来,像逮小鸡似的,一
把逮住了傅善祥,将她从床上揪了下来。

  「干什么?放开我!」傅善祥扭动了两下肩膀,想从老妈子的手里挣脱出来,
可是很快就被壮实的二人一拧胳膊,强行按到了地上去。

  傅善祥感觉自己的双肩似乎就要被拧断了一般,酸痛不已,顿时难受地咽呜
起来。

  「把她绑起来!」洪宣娇看了一眼傅善祥,冷冷地吩咐道。

  「啊!不要!」傅善祥以为洪宣娇又要鞭打她,吓得花容失色。在她的声声
叫喊中,她又被两名老妈子硬生生地按到了那条木头凳子上去。不过和上回不同,
这次她是仰面朝天被按下去的,后脑结实地撞在了凳板上。冰凉的凳板上的寒气
顿时冒了上来,令她颤抖不止。

  「你还想干什么?干脆一刀把我杀了!」傅善祥恨恨地看着洪宣娇,似要将
她生吞活剥了一样。可是眼下,她却只能由着几位老妈子蛮横地摆弄着。

  「不,不不!」

  洪宣娇摇着头道,「傅善祥,昨天天王又点名要你侍寝,我可不能把你杀了!
等吃过午饭,我自然会把你放回尚书苑去,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在你身上留下些
记号,让你时时刻刻都能想起今时今日!」

  「哎唷!」

  傅善祥还没接话,两条手臂已经被老妈子一人捉了一条,往下拧了过去。双
肩又如脱臼一般,咯咯直响,疼得她大呼小叫。

  老妈子们把傅善祥的手臂顺着张开的两条木凳腿,死死地贴了上去,又抖出
一圈绳索来,将她的手臂和木凳腿重新捆绑起来。接着,她们又先后捉了傅善祥
的双腿,也朝着另一边的凳脚上按压,同样用绳子一绑。

  这时的傅善祥是被仰面朝天捆绑起来的,自是比前几天挨鞭打的时候,更难
受了百倍。她的肩膀和大腿根部的关节似要脱臼一般,又酸又痛,不一会儿工夫,
额头上已是香汗淋漓。

  「放开我!放开我!」傅善祥赤裸的双脚想踮在地上,稳住重心,可就算她
绷直了脚尖,却依然不能如愿。为了改变自己现在的姿势,她只能一边叫嚷,一
边左右晃动起凳子来。

  老妈子们看在眼中,立时一前一后,将脚踩在木凳的横档上,将凳子踩稳当
了。

  傅善祥挣扎了一会,很快就耗尽了力气,但身子被人像一把弓似的反绑起来,
难受的滋味有增无减。

  洪宣娇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来,在傅善祥的眼前晃了晃。

  傅善祥咬着牙道:「你,你想干什么?」洪宣娇没有答话,却动手用匕首的
锋刃挑开了傅善祥的衣襟。锋利的刀刃轻易地就把盘扣挑断,衣襟像两扇门似的
敞开,顺着傅善祥光滑的胴体朝着凳子两边滑落下去。

  洪宣娇又用刀尖在傅善祥的裤裆上轻轻一划拉,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傅善
祥便感觉下身一凉,阴户从裤裆的缺口处裸露出来。

  「啊!啊!」傅善祥不停地大叫,在洪宣娇面前,又赤裸了身子,让她无比
羞耻。

  傅善祥的裤子变成了开裆裤,从缺口处望进去,可以看到她那饱满的阴唇和
稍显凌乱的浓密耻毛。由于身子姿势的缘故,她的小穴平常任何时候都来得显眼,
隆起的耻骨几乎成为了她下半身的最高点。

  洪宣娇亲自弯下腰,将匕首的一面贴在了傅善祥的小腹上,自上而下,轻轻
地刮落。

  「啊!洪宣娇,你干什么?放开我!」傅善祥感觉匕首上的凉意迅速地传递
进她的身体,瞬间占据了她的整个身子,让她感到恐惧和害怕。她不顾仿佛要被
折断的肩膀,用力地抬起头,看到自己的耻毛在锋利的匕首下,应声而落,愈发
羞耻难当。

  虽然不像前几天挨鞭子的时候让傅善祥痛彻心扉,但一想到自己私密处的毛
发正在被洪宣娇一片片地刮落,恨不得当即就一头撞死在南墙上。

  尽管天国是禁经书的,但傅善祥自小还是读四书五经长大的女孩子,身体发
肤,受之父母,这已经是她最根深蒂固的概念了。

  「不要!不要!放了我!」傅善祥又气又急,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的臀
部也带着整个下体,在凳子上晃动个不停。

  「刮了你下贱的耻毛,这样每一个想睡你的男人,都会知道你就是从骨子里
透出来的淫娃荡妇吧!」

  洪宣娇微笑着,扫了一眼满脸紧张的傅善祥道,「你可给我躺好了,别乱动。
我虽然刀快手稳,但你若是乱动,我可保不准不会割坏了你娇滴滴的皮肉!」

  「啊……」

  傅善祥屈辱地几乎落下了眼泪。虽然她很洪宣娇,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这句话
说得很有道理。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她咬着牙,竭力地忍住不让自己颤抖。

  傅善祥那一小撮耻毛基本上全分布在她的阴阜上,虽看上去有些不整洁,但
还是能够分辨得出杏叶般的样子。洪宣娇几刀刮下去,就已经将她的耻毛刮了个
七七八八。可是再往仔细了看,在女状元丰润肥厚的阴唇上,同样长着几根弯曲
的杂毛,和阴阜上的乌黑浓密不同,此处的毛发稀疏,颜色也成半透明。

  「啧啧!」洪宣娇咂了咂嘴道,「看来,这还是一件不轻松的工作啊!」她
的玉指轻轻拈起了傅善祥的一爿阴唇,翻到了她的大腿根上,小心翼翼地又用匕
首刮了起来。

  「唔……洪宣娇,求求你,不要这样……唔唔,放开我……」当匕首贴在傅
善祥阴唇上的嫩肉上时,从金属上传递过来的寒意更加浓重。她浑身瞬间就被强
烈的恐惧感占据,就算再凌辱她,折磨她的这个女人,她平时有多看不上眼,这
时也只能低声下气地向她哀求起来。

  「哈!贱货,你现在知道向我求饶了?不过,已经晚了!不给你长点记性,
恐怕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不是什么人,你都能得罪得起的!」洪宣娇说着,刮完
了傅善祥的一爿阴唇,又拈起另一爿来,细致入微地刮了起来。

  傅善祥的耻毛已经彻底被剃了个干净,断毛就像地图一样,杂乱地粘在了她
的整个下身,模样看上去无比屈辱可怜。

  洪宣娇终于完成了手上的工作,长出一口气,站了起来,从旁边随手拿起一
块抹布来,将匕首擦了擦,重新插会鞘内,塞进了自己的靴筒中。

  老妈子们见状,也替傅善祥松开了绳索,傅善祥扑通一声,从凳子上滚落下
来。

  她虽然竭力地想要遮掩自己的身子,尤其是那片刚刚被洪宣娇动过刀的羞处,
可她的手脚似乎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竟然麻木得毫无知觉。前前后后足足一顿
饭的工夫,让她的整个身子像弓弦一般紧绷着,此时身子早已脱力。

  洪宣娇道:「扶她起来,备一辆马车,将她送回天王府去!」

  老妈子将傅善祥架了起来,狐假虎威地喝道:「贱货,自己还能走吗?」

  傅善祥也不想让这些人扶着,那令她感觉自己仍被人牢牢地操控在手里一样。

  她咬紧了牙关,往前迈出一步,忽然感觉到大腿根部一阵紧促的刺扎感。尽
管不是很痛,却让她又重新回味了一遍刚才被洪宣娇屈辱地刮毛的经历。

  顿时,傅善祥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洪宣娇冷冷地看着她。忽然,她发现自己的脸上有些滚烫,裤裆里似乎也有
些湿漉漉的。凌驾于人上的滋味确实不错,但也让她在无意识之中投入进去,在
满足了任意支配的快感后,身体的某些方面,也开始无声地需求起来。

  洪宣娇走出屋子,在门前的大水缸里舀了一瓢清水,洗了洗手,马上快步走
向前院。

  汪一中和秋妹还在站岗,洪宣娇见了道:「今天你们不用当差了,都自己寻
乐子去吧!我有些累了,想要回房去靠一会儿,要是有事,我自会差采菱去办的!

  「」遵命!「两人答应了一声后,便离开了哨岗。

  洪宣娇推门进了自己的寝屋,屋子里冷冷清清的。这么多年,她的屋子总是
如此冷清。

  「不行!」洪宣娇喃喃了一声,用力地摇了摇头。和屋里的冷清鲜明对比的,
是她体内似火一般的热烈。她扑到了茶几上,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凉茶入
喉,虽然冰冷,却依然浇不灭她的欲火。她转而又到了脸盆前,早上起床后洗脸
用过的水,这时已经凉彻底。但是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掬起冷水,不停地泼
在脸上。

  可是,依然收效甚微!

  洪宣娇听说过,在清妖那边,不时有人将她描绘成一个荡妇的形象,可只有
她知道,自从萧朝贵死了后,她就再也没有碰过男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在
她这样的年纪,正是最需要男人安慰的时候,可她虽然高高在上,身边却没有一
个人能够给她最基本的温存。

  很多时候,洪宣娇都会尽力地克制自己,不让心中的猛兽被释放出来。可身
体的需求,在她的压抑下,反而变得更加强烈。在不得已的时候,她只能自己替
自己解决了。

  她坐到了床边,床上新铺的被褥里散发出一股阳光暴晒过后的清香。在不知
不觉间,洪宣娇已经把手伸进了裤腰,指尖在裆部最敏感之处轻轻地扣动起来。

  「嗯!」洪宣娇呢喃了一声。她可以像个男人一样,征战疆场,也可以像个
男人一样,左右天国的朝政,可只有在这时,她就会变成一个女人,一个丧夫的
可怜寡妇。她发现自己的指尖似乎有一股电流正在迅速地流到身体里,让她紧张,
让她亢奋。

  她甚至来不及脱下靴子,身体已经软软地斜躺到了床上。

  一躺到床上,她的姿势变得更加舒坦,更多的秘密也就容易被释放出来。她
的胆子更大了,于是决定更深入一步,将指尖插进了小穴之中。

  「啊!」洪宣娇娇吟着,一边手指抠挖的频率越来越快,一边身体也在配合
着上下蠕动,整个人就像在地上扭动的蚯蚓,样子看上去有些滑稽。

  虽然和西王萧朝贵生过两个孩子,可是洪宣娇对他并没有太多感情。这时,
她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那个率领着太平天国最精锐的将士北伐的将军。林凤翔
伟岸的身影,在她的梦里出现过何止一次,她多么渴望他还活着,可以给她最温
暖的抚慰。

  洪宣娇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在刚刚那一番短暂却又激烈的内心挣扎后,她已
经彻底放弃了抵抗。每隔一两个月,她都会像这样来一次,满足她最基本的需求。

  只是这一次,她却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是在对付她最不想看到的女人,却无
意识中,引燃了这一场烈火。

  难道……自己和大多数天国的元老一样,都会被支配欲左右?

  洪宣娇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在决定打开牢笼的一刹那,她就已经明白,心
中的这头魔鬼不达目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彻底湿透,
裆部也很快变得湿漉漉的,肉洞里已经泌出了淫水。

  自慰这种事,一直都让洪宣娇感到羞愧。这种不能启齿的事情,就算只做一
次,也让她自觉无颜见人。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永远斩断情根,变成一个冷血无
情的人。

  「啊!」洪宣娇叫得越来越大声。距离上一次自渎,已经过了很久,最近又
一直和李秀成忙于天京防务,无暇自顾。可是积压在体内的欲望,却分毫也不见
减弱,就被释放出来的一刹那,就像打开的洪水闸门,万里高空,倾泻直下。

  洪宣娇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不堪,可当她把门紧紧栓起来的时候,这
座冰冷的小屋就是她一个人的天地,也管不了更多了。

  衣衫和袍子似乎有些牵绊了她的动作,让她不停在自己小穴里摩擦抚慰的手
腕有些酸痛。她把左脚尖抵到了右脚后跟上,想要把靴子蹭掉,可是反复尝试了
几次,却终不得如愿。她依然没有放弃,还想着把身位重新调整一下,可忽然间,
她发现身体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控制,就像刚才被绑在木凳上的傅善祥一样,
从头到脚都被绷得笔直。

  「啊啊!不好!要,要泄了……」洪宣娇虽然关着门,但也怕自己的叫声传
到屋外,被正在院子里打扫的嬷嬷们听到。她急忙用另一只手把脑后的枕头拉了
过来,蒙到了自己的脸上。叫声、呢喃声,一下子全都变得含糊和轻微起来。

  枕头蒙上了脸,让洪宣娇的世界立时陷入到一片沉重的漆黑之中。在黑暗里,
她愈发能够放得开了。

  不管是打仗,还是处理朝政,她都是谨小慎微,也只有在这时,她才能彻底
放得开。

  露在枕头外的大半截身子,在床上挺直得就像一张弓。忽然,洪宣娇的屁股
在床上使劲地顶了两下,枕头下的叫喊声愈发沉闷起来。

  只有洪宣娇自己的指尖才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热流忽然从肉洞里涌了出来,
将她包裹在裆部的亵裤染得更湿。

  虽然颤栗的快感只有短短的瞬间,却已经让洪宣娇感受到了无上满足。在高
潮过后的一刹那,她忽然感到一阵沉重的疲惫感,僵硬的胴体在瞬间疲软下来,
直挺挺地瘫在了床上。

  「唔……」洪宣娇抬起沉重的手臂,将已经蒙得她几乎窒息的枕头从脸上挪
开,轻轻地娇喘着。

  指尖上,还残留着自己的淫液,让她感觉无比恶心,掌心掌背在身下的被褥
上反复擦拭了几遍,却依然不满意。沾在指尖上的淫液可以被擦拭,可是留在裤
裆里的阴精,一时半会想要处理起来,却麻烦得紧。大白天换衣,虽然不会有人
说什么,却免不了那些好事人的猜疑,洪宣娇只能整天把潮湿的亵裤捂在身上。

  「唔唔,怎么会这样……」在满足了身体的需求之后,洪宣娇又开始悔恨起
来。更多时候,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事前事后,她的脑海里竟会有两种不
同的念头?

  太平天国甲子十四年,六月的第一天。

  回到尚书苑后,傅善祥就一直伺候在天王的身边。虽然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
但是被洪宣娇剃掉的耻毛,依然没有长全,没走一步,胯下便仿佛有数不清的针
头在刺扎似的,让她把那段屈辱的经历深深地镌刻进了心中。

  这样子当然是没办法在天王面前承欢的,不过好在,天王病情加重,也没了
精力。

  这个玩弄了女人一辈子的枭雄,到了生命的最后期限,也不得不服老。

  典药衙送来了药,有中药和洋药,这些药虽然对已经病入膏肓的天王失去了
回天之术,可至少能够让他缓解病情。

  可是,天王依然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

  「陛下,是赖国舅开的方子,你多少该服下一些!」傅善祥看着躺在龙床上
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不仅有些垂怜。

  天王无力地摇了摇头,道:「甜露,你把甜露给我……吃这个,朕,朕就能
康复……这是天父赐给我们的礼物……甜露……「」陛下!你不能再吃了!「傅
善祥把放在床头边的一碟甜露捧在手里。

  「给我!」天王就像一个倔强的小老头似的,一把从傅善祥的手中抢过了碟
子,抓起一朵野草来,拼命地塞进嘴里。

  「哈……」天王似乎满足了,又重重地把后脑靠在枕头上,合起双目,仿佛
要睡过去了一般。

  傅善祥叹了口气,转身走到了窗边。

  和以往的黑夜一样,四面的天际依然是红彤彤的,不时传来隐隐的炮声。太
平军和湘勇正在不分昼夜地激战,在这一场最关键的大战中,双方都搏上了自己
的性命。

  天气已经越来越暖,可是傅善祥却感到一阵凉意。

  如今的天国已经物是人非,只凭忠王一人,怕也是独木难支。本以为两年多
的坚守,足以耗尽湘军的锐气,却没想到,围在天京城外的敌军越来越多,已经
有十余万之众。

  「陛下,」

  傅善祥淡淡地说,「如果不需要臣伺候了,臣这就回屋去了……」

  天王没有回应,寝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傅善祥疑惑地回过头,却差点没撞上天王的胸口。

  天王不知何时已经从龙床上爬了起来,枯瘦的身子上,只披了一层薄薄的单
衫。他眼中的死灰色已经越来越浓重,盯着傅善祥的时候,却又像一直凝视着远
方。

  「啊!」

  傅善祥吓了一跳,双手摸在胸口上喊道,「陛下……」

  天王仿佛没有看到傅善祥,一头撞开了她的肩,跌跌撞撞地朝着寝殿的后门
口走去。

  后门外,有一个露台。

  站在露台上,可以看到不仅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真神圣大殿和天王召见群臣的
天府台,甚至还能把大半个天京城尽收眼底。

  天王推开了殿门,站在露台上,身子骨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夜风像风筝似的
刮走。

  他也看到了围绕在天京城外的炮火,那些枪炮声,似乎近在耳边。

  「陛下,外边凉,还是回屋里去吧!」傅善祥急忙提了一件厚袍子,披在天
王的肩膀上。

  天王似喝醉一般,身体不停地摇晃着。他动了动双唇,默念道:「赞美上帝,
赞美耶稣……「

  可是一遍祷词也没念完,他已经念不下去了。这本是他用来蛊惑民众的辞,
却没想到,到头来,竟然连自己也被骗了进去。

  「陛下……」

  「善祥,」

  天王终于意识到了傅善祥的存在,转过身来道,「太平天国不会亡的……」

  」是!陛下的小天堂,自是千秋万代!「洪秀全抬起头,望着星空,在星空
里,他似乎见到了一个白须白发的老人,正在不停地向他招手。

  「天父,天兄,愿你们护佑我洪姓子孙,太太平平;愿你们护佑秀成,杀光
清妖……「在这最后的关头,他还是只能把希望寄托下他最不信任的忠王身上。

  「陛下,你累了!」傅善祥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已经几个月离不开病床的
天王,为何这时忽然回光返照,难道大限将至?

  「不!朕不累!」

  天王忽然捉住了傅善祥的手,「朕说过,甜露是世间的良药,可以医治百病
……朕现在神清气爽,比年轻的时候还要……」话又说到一半,忽然就缄口了。

  这几个月来,他很多次都要下床,走到天府台上,告诉太平天国的群臣,朕
依然健在。

  可是,他终究是没了那力气。现在,他也是憋足了最后的一口气,想最后再
看一眼,由他亲手建立的天国。

  可如今的天国,已经满目疮痍!

  「唉……」

  天王叹了口气,却是出气更比进气多,他把傅善祥的手抓握得更紧了,似乎
舍不得眼前这个美人儿,他压低了嗓音道,「朕……马上就要去天上见天父天兄
了……不过,你别害怕……朕一定会搬来天兵天将,解天京之围的……咳咳!善祥
……朕,咳咳,朕升天之后,你就离开天京吧……这些年,朕羁绊你太多了……咳
咳!」

  「陛下千万别这么说!」傅善祥想要跪下去,却发现天王的手已经越来越冰
冷,越来越僵硬。

  「陛下!陛下!」傅善祥大喊。

  可是天王的身子已经重重地倾斜下来,靠在了傅善祥的肩头上。

[ 本帖最后由 逍遥夢 于 2021-7-31 16:46(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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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长者 于 2021-8-2 03:22 发表
没记错的话湘军的李臣典因纵欲过度身亡,不知是否会在后文出场呢?他又会亡在谁身上呢?洪宣娇还是傅善祥?值得期待!
只要历史上有交代的人物,一般不会更改他们的结局,李臣典还是让他爽死吧,可能是某个女人,也可能是一群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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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逍遥夢 金币 +4 征文期间,双倍奖励! 2021-8-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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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引用:
原帖由 觀眾 于 2021-8-6 17:18 发表
把31号的更新看完好几天了,总觉得应该回复一点,但因为脑袋清醒的时候少,每次想回复的时候都组不成词句,所以就一拖再拖了。

总觉得如果按照一般淫文的写法,傅善祥被关在天牢里,那些女囚卒又认为她肯定死定了的时候,会更放肆 ...
多谢大佬回复,确实,通常牢狱之灾是容易加肉的地方,但是不打算写太多。一来,傅善祥还有天王和忠王当靠山。虐的过分了不好收场。二来,这篇文章就是奔着虐去的,现在虐戏写多了,容易和后面重复,虐戏虽然好写,但是要写出不同感觉就难了。三来,是一点私心,前面的内容大部分都是比较沉重的剧情,如果突然加入大篇幅的肉,会破坏这种感觉。还是慢慢来吧,肉戏会有的,虐也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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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逍遥夢 金币 +16 征文期间,双倍奖励!! 2021-8-6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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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字数:25669

              16、新主登基

  " 忠王千岁!忠王千岁!" 天还没亮,李秀成早就趴在桌案上,借着洋油灯
查看天京城防图。不到一年的光景,他看起来已经苍老憔悴了许多。君上不信任,
圣兵无斗志,城外围困一层复一层,城内圣库粮仓已经见底,他从没有打过像今
天这样的仗。

  傅善祥急匆匆地进了忠王别馆内,一脸庄重。

  " 呀!是傅簿书啊!今天怎么来得那么早?" 李秀成从地图上抬起头来。

  " 殿下,天王升天了!" 傅善祥道。

  " 啊?什么时候的事?" " 昨日夤夜!" " 可有遗诏?" " 新主登基,殿下
总理军政!" " 这事有多少人知?" 傅善祥道:" 眼下,我只叫人通知了赖王娘、
信王和勇王二位殿下,还有……还有西王娘!" 李秀成沉吟了半晌,道:" 办得
好!马上召集忠殿列王,府前听令!" " 是!" " 对了!傅簿书,现在正值风雨
飘摇之际,人心动荡,天王驾崩之事,切不可对任何人说起,明白了吗?" " 是!
" 傅善祥在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盯在李秀成的脸上。他掌控着天京城的全部兵
力,如果这时他要替代天王,易如反掌。可是,她并没有发现任何要造反的端倪,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沉着,冷静,遇事有条不紊。虽然她只是一介女流,但也能
明白李秀成这么做的用意。城内人心浮动,若是听闻天王升天,难免更加惶恐,
人人作鸟兽散事小,若是有什么人心怀叵测,这时趁乱打开天京城门,事情愈发
不可收拾。只有等到新主登基,才能稳住人心。

  几通鼓罢,忠殿诸将已经齐聚在忠王别馆前的院子里。

  李秀成道:" 尊王刘庆汉,纪王黄金爱,养王吉庆元,扬王李明成,你们四
人各自守住城门,没有本王的亲笔信,任谁也不能进出!……就算容发来了,也
暂时让他等在城外!" " 遵命!" 四员大将齐声应道。

  " 誉王李瑞生和章王林绍璋,在天京城内稳定人心!但凡有人怀有二心,格
杀勿论!" " 是!" 二位王也答应了一声。

  " 挑选三十名武艺精湛之辈,持本王手书出城,马上驰告干王,让他回京主
政,辅佐新主!" 吩咐完之后,诸位将军都各自忙碌去了。

  傅善祥等到他们走远,轻声道:" 殿下,干王与你素有嫌隙,这次你让他回
京辅政,怕是对你并无多大好处!" 李秀成道:" 家国大义,岂能以个人得失计
较?" 天王府的寝宫里,几个人都安安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出声。

  李秀成和傅善祥一起走进殿内,大家的目光都一齐转向了他。

  天王双目紧闭,安详地躺着,可是皮肤已经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无比。

  " 陛下!" 李秀成跪了下来,在龙床前不停地磕头。

  " 忠王,你快起来!" 从赖莲英的身后,转出一位少年来。少年蹲在李秀成
的身旁,将他扶了起来。

  " 幼天王,万万不可!" 李秀成诚惶诚恐地说。

  " 忠王殿下," 洪宣娇道," 现在也顾不上这些礼节了,你是天京城里的军
务总理,新主登基之事,全凭你作主!" " 这……" 李秀成本来还想再问问信王
和勇王的意见,但不等他开口,幼天王便已接了上去:" 今后还得多仰仗忠王了!
" " 陛下,臣……" 李秀成忽然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原想说,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之类的话,可是他这一声陛下叫出来,寝
殿里的所有人,包括赖王娘在内,都跟着他一起跪了下来,山呼道:" 幼天王万
岁!" 紫金山上天堡城,从山巅上望下去,也能把天京的城廓看得清清楚楚。

  曾国荃迎风站在大旗下,指着金陵的城门,对麾下诸将道:" 你们看,长毛
今天是不是有点诡谲?" 萧孚泗看了一眼,摇摇头:" 我没看出什么不一样,还
是和以前一样……啊,好像今天城头上增派了兵力!" 曾国荃道:" 不仅是人数
增加了,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长毛今天都背对着我们!" " 九帅,你这么一说,
倒还真是!" 朱洪章道。

  " 他们今天不是在防备我们,而是在防备着城里人!" " 防备着城里人?"
萧孚泗更加不解了。

  " 没错!" 曾国荃点了点整座天京,好像城池就在他的手掌下似的," 长毛
城里,今天一定发生了变故!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初,发匪内讧,城头上的匪兵也
都是这么站的!" " 那会是什么变故呢?" " 说不好!不过,依我推测,可能是
……" 曾国荃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脚底下想起了一阵炮声。炮火就像突如其来的
阵雨一般,在湘勇们毫无防备之下,将他们炸了个天昏地暗。

  " 怎么回事?" 曾国荃刚刚还是运筹帷幄的样子,忽然脸上就浮现出一股怒
意来。

  几名湘军的将帅一起往山脚下望去,但见一支精兵,举着杏黄三角旗,忽然
杀进了他们的大营里。

  " 九帅,好像是伪忠逆的儿子李容发!" 萧孚泗道。

  " 又是他!这是第几次了?" " 回九帅,第,第三次!" 旁边的一位偏将小
声地回禀道。

  " 第三次?哈!" 曾国荃差点没被自己手下的几位大将给气笑了," 你们个
个自诩天下无敌,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杀了个三进三出!" " 九帅,让我
下去会会他!" 李臣典早已摩拳擦掌。

  " 不用了,等你下山,大营早就被踏平了!" " 难道,就看着他肆意胡来?
" " 放心,没事," 曾国荃又恢复了镇定,但不知为何,脸上那道在雨花台恶战
中留下的疤,这时又隐隐作痛起来。他用手扶着自己的脸道," 那么点人,谅他
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由着他冲透我们的包围,放他进城去吧!" " 九帅!
" 几位将领一起跪下道," 吾等皆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让这小长毛再踏出南京
半步!" 曾国荃似乎没有听见他们的话,往前走了两步,紧盯着山下的战场。

  太平军冲进湘军的营地,噼噼啪啪地放了一阵子枪,在湘勇们还没回过神之
时,头顶上的大刀已经劈砍过来。

  正面对抗,李容发自是毫不畏惧,但他最担心的,却是需要越过那一道道像
蛛网似的深壕。这也难怪,城里的人出不来,城外的援兵进不去,光是这些深壕,
就足以让那些想要逾越的人吃上一壶的了。

  " 天父在上!天王万岁!" 太平军们嚎叫着杀到了壕沟边,在放空了一排枪
子之后,居然扑通扑通的主动跳进了壕沟里。

  壕沟的底部有尖刺,全都是用胳膊粗的木棍削尖了的。一跳下去,整个人顿
时被扎得像一层破网似的。可是后面冲上来的人仿佛没有看到坑底的惨状,依然
前赴后继地往沟里填。眨眼间的工夫,层层叠叠的尸首竟填出一截三十余丈宽的
平地来。

  " 冲进去!" 李容发含泪看了一眼这些舍生忘死的弟兄们,咬着牙大喊道。

  数里之外的曾国荃也不禁有些动容,道:" 若长毛人人如此,我湘军何日才
能克复南京啊……咦?他这是怎么了?" 李容发杀到太平门下的时候,举着手里
的金牌高喊:" 我是忠王之子李容发,快开城门!" " 忠二殿下,对不住了!"
城头的守将黄金爱道," 忠王殿下有令,即便是你来了,也不能开城门。我这就
替你向殿下去请手令!" " 喂!你!" 李容发勃然大怒,正想叱喝黄金爱,他早
已噔噔噔地下了城楼去。无奈,只好扳转马头,对士兵们令道," 兄弟们,上好
枪子,贴墙布阵!" 顿时,太平军背靠着天京城墙,排成一排。

  " 九帅," 李臣典已经忍不住了,又走到曾国荃的身边道," 现在那小长毛
入城不得,末将请令,带兵冲杀上去,必能斩他首级回来!" " 不行!" 曾国荃
又断然拒绝,指着太平门那一片子的地方道," 这座金陵城楼是依托着城墙后的
富贵山和覆舟山而建的,山顶有炮台,不等你靠近,那些炮子转眼就会把你炸得
分不清东南西北。而且,两山的中间,是城内的小校场,可屯下上万精兵。若是
一鼓作气杀出,你带去的人,顿时就会陷入重围!" 果然,李容发刚刚在城根列
好阵型的时候,已经反应过来的湘勇就像潮水一样向他们扑了过来。

  太平军巍然不动,枪子如雨点一般激射过去,瞬间削掉了湘勇的前锋。同时,
覆舟山和富贵山上的大炮也开始鸣响,太平门前的阵地一片火海。

  " 忠王手令已经请到,放忠二殿下进城!" 离开了不到半个时辰的黄金爱,
又高举着李秀成的手令回来了。

  城门嘎吱嘎吱地被打开了。排成一字长蛇阵的太平军顿时化作二龙吸水状,
分成两股,齐整整地退进城门里。

  天王升天,扶立新主,李秀成顿时感觉身边的可用之人不多,所以让人当即
出城,把正在句容的儿子给找了回来。李容发接到父王的手书,才知是天王驾崩,
当即令人丢下辎重物资,轻装杀回天京。天京和句容之间不过几十里地,再加上
李容发快马兼程,所以天还没黑,就已经杀到了钟山下了。

  天京城里,已是哀鸿一片。断粮多日,道路两旁盘踞着许多饥民,个个面有
菜色。见忠二殿下进城,这些人只用麻木的目光望着他。

  " 陈将军," 李容发对陈承琦道," 劳烦你将圣兵带到校场的营房里去,我
要进天王府面见父王!" " 好!" 陈承琦拍拍李容发的肩膀," 忠二殿下,要是
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一声,我随时都会带着人马杀过来!" " 你放心,事情没
那么严重!" 李容发道," 那些在城外填坑的圣兵家眷,你当好生抚慰,待小天
王金冠加身,我当亲自前去问候!" " 这就不牢你操心了,我自会办妥!" 陈承
琦说罢,便带着人马往小校场去了。

  李容发看着路边的饥民,无奈地叹了口气,便向天王府走去。

  " 忠二殿下!" 忽然,有人在身后叫了他一声。随即,他的肩头被人用力地
拍了一下。

  李容发转过头,见是一位漂亮少女,不由地愣了一下,道:" 你,你是…
…" " 我是婉梨啊!" 少女道。

  " 哦!记起来了!" 李容发拍拍额头道," 怎的,找我有事?" " 自是有事!
" 黄婉梨道," 你在天京城里三进三出,为何不见你义弟?" " 义弟?" 李容发
马上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正是小麻雀," 他……你还不知道吗?" " 我应该知道
什么?" 黄婉梨一脸茫然。

  小麻雀已经在嘉兴城下战死了,想必消息还没有传到黄婉梨的耳中。不过,
李容发知道,自己的那个义弟生前和这位黄家的小姐有些情愫和暧昧。他连忙道:
" 没什么,没什么……呃,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要办,黄小姐,失
陪了!" 话没说完,转身就走。

  看着如此美貌的姑娘,李容发实在不忍心往她的心头上插一刀。就算噩耗已
成事实,但也不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 哎!忠二殿下,你别走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黄婉梨从后面追了上来。

  在战场上杀敌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李容发,这时却有些惊慌失措,拔腿就跑。
谁知,那黄婉梨竟不依不饶,紧追不舍。

  李容发害怕被黄婉梨追上,急忙拐了个弯,钻进了一道巷子里去。

  黄婉梨紧盯着李容发的身影,也跟着进了巷子。

  李容发跑了两步,忽然发现这是一条断头路,前头被一堵白色的高墙挡住了
去路。看样子,这是某个大户人家的院墙,修得很是华丽。

  " 唉!顾不了那么多了!" 李容发不知该如何面对黄婉梨,毕竟人是他带出
去的,却不能活着带回来,他多多少少都有脱不了的干系在其中。他索性一不做,
二不休,双腿一蹬,跃上了墙头,翻了过去。

  院墙高数丈,黄婉梨该不会追进来了吧?

  李容发一边喘着气,一边开始打量起这院子的布置来。一时跑得急,他有些
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此处是哪位天国大员的宅邸。只见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
在如荫的绿树间弯弯曲曲,不远处有一个池塘,池塘的正中,立着一个凉亭。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正朝着这边走来。

  李容发急忙把身子往草丛里一躲。虽然是慌不择路才翻墙进到这里,但要是
被这里的主人看到,难免会误将他当成一名小偷。他好歹也算是忠王的世子,这
种误会要是传出去,岂不玷污了忠殿的门楣?

  可是,来人已经听见了此处的动静,娇喝一声:" 谁在那里?" 来的是一位
女子,和黄婉梨差不多年纪的妙龄少女。

  李容发刚想往草丛的更深处藏,不料那少女已经抢了上来,呛啷一声,宝剑
出鞘,一剑朝着草丛里刺了过来。

  李容发急忙闪身,趔趄着从草丛里跑了出来。

  少女看在眼里,顿时朝着他扫过一脚来。

  情急之下,李容发只能举起胳膊格挡。谁知那少女看似娇弱,力道却不小,
一脚踢在李容发的手臂上,就像一把铁锤砸在了他的身上一样,让他半边身子都
酸麻起来。

  同时,李容发也看清了那少女的长相,忙道:" 采菱姑娘,别,别,是我!
" " 啊!是忠二殿下!" 采菱忙收住手中的宝剑,紧张地道。

  " 采菱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容发问道。

  采菱看了他一眼,忠二殿下的俊美容貌,就算女子立在他跟前,也会自惭形
秽。采菱红着脸道:" 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 这,这是西王府?" " 正
是!" 采菱道," 忠二殿下,你这是怎么了,连西王府都不认得了么?还有,你
为何要翻墙而入,你若是堂堂正正从大门进来,我,我也不会把你当成了坏人!
" " 唉,你别说了," 李容发苦笑着摇摇头道," 采菱姑娘,你有所不知。你还
记得我那个曾经和你一道从苏州城里逃出来的义弟吗?他在天京逗留期间,结识
了一位黄家的姑娘……" 接着,李容发就一五一十地,把如何杀进天京,如何遇
到黄婉梨,他不忍伤害,慌乱之下跳进西王府的事说了一遍。

  " 嘻嘻!" 采菱掩嘴笑了起来," 真没想到,令清妖闻风丧胆的忠二殿下,
竟被一名女子逼得走投无路,要翻墙才能逃生!" 李容发苦笑着摇摇头道:" 采
菱姑娘,你这几日跟着西王娘习武,武艺大有长进啊,刚刚那一脚,差点没把我
踢死!" 采菱指着自己的靴子道:" 忠二殿下,你可别笑话我了!我的武艺比起
你来,那还差得远了呢!只不过,西王娘见我生得金莲小脚,令人做了一双靴子,
前头嵌入了铁块。这一脚踢下去,力道自是大了不少!" " 哦……原来如此!"
李容发低头看着采菱的靴子。

  但是采菱好像很怕别人看她的脚,连忙后退一步,道:" 忠二殿下,你别老
是盯着人家的脚看……" " 啊!" 李容发这才反应过来,也顿觉脸上烧得厉害,
将头扭到了一旁," 我,我失礼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李容发干咳了一
声,道:" 采菱姑娘,我那个义弟……呃,他生前结识了黄家姑娘,暗生情愫,
你为何丝毫也不见伤感?" " 我为何要伤感?" " 嗯……我,我还以为,你们在
苏州城里,就已私定终身了呢!" " 忠二殿下," 采菱似乎有些生气," 这,这
没有的事,你可别瞎说!我,我喜欢的人,不是他!" " 是谁?" 李容发本能地
问了一句,但话刚出口,便又觉得自己失礼了,脸上更红。

  采菱望着李容发,李容发也望着她,两个人虽然隔着十来步的距离,但仿佛
一下子被拉进了。李容发似乎可以嗅到采菱的鼻息,蕴含着芬芳。采菱也能感受
到从李容发身上散发出来的汗味,富有男孩子的青春气息。

  " 咳咳!" 忽然,有人在旁边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个人各自的遐想。

  二人转脸一看,急忙下拜道:" 拜见西王娘!" 洪宣娇看看采菱,又看看李
容发,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但又装作什么都不明白地道:" 咦?容发,你什么
时候进的府来?采菱,忠二殿下来了,你为何也不禀报一声?" " 我……" 采菱
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向洪宣娇解释。

  " 啊……西王娘,这事怪不得采菱姑娘,是……是在下被人追赶,翻墙进来
的,失礼失礼!西王娘若是要罚,罚我一人便可!" 李容发急着道。

  洪宣娇莞尔一笑,道:" 容发,你这护采菱,也护得够周全的!" " 西王娘!
" 采菱害羞地叫了一声。

  " 哈哈!" 洪宣娇爽朗地笑了起来," 别在这里站着了,快进屋去喝杯茶吧!
我也听说了你在太平门外的壮举,想必杀敌也累了吧,先到我府上休息一阵!"
" 不了!不了!" 李容发忙道," 父王还在天王府等着我呢!" " 不急," 洪宣
娇道," 天王升天,忠王已经稳住了局势。现在他正在令人准备明早幼天王的登
基大典,你且在我府上用些点心,等下随我一道进宫便是!" " 那……多谢西王
娘了!" 李容发若是再拒绝,难免会拂了洪宣娇的好意,只得答应下来。

  洪宣娇带着二人往前厅走去。李容发亦步亦趋地走在采菱的身边,压低了声
音道:" 采菱姑娘,真没想到,西王娘这么好说话。我还以为,这次被她撞见,
免不了挨几十下军棍呢!" 采菱道:" 她怎么舍得打你呢?她可是常常在我面前
夸赞你少年英雄,年轻有为呢!" " 是吗?" " 骗你作甚?" " 那就好!" 李容
发紧张的心情终于有些放宽了。

  次日一早,天王府荣光殿内。

  幼天王已经被信王、勇王二位伯伯领着,坐到了龙椅上,额头上顶着重达八
斤的金冠。

  天国的群臣,都候在天府台上,等候新天王的召见。

  事情发展得比李秀成想象的还要顺利。他严守住消息,只以天王府的诏令,
让群臣明日一早在天府台聚集。彼时,幼天王已经坐上龙椅,任何心怀叵测之人
想要轻举妄动,均可被他以乱臣贼子之名处决。

  " 召百官觐见!" 掌朝仪傅善祥手持幼天王的圣旨,在天府台宣读。

  顿时,群臣百官依次进了荣光殿,却见是幼天王坐在龙椅上,不禁面面相觑。

  李秀成道:" 天王已与前日夜里归天,依遗诏,令幼天王继承王位。诸位天
国的大臣,从今而后,事幼主,当如事天王!" 群臣这才明白过来,齐齐地跪了
一地,山呼道:" 幼天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 众卿家平身!" 幼天王道," 本
殿……啊,不,朕今日第一天听政,朝廷大事,尚有许多不明,还指望各位叔伯
指点!" " 臣等自会殚精竭虑,辅佐圣主!" 幼天王道:" 真忠军师李秀成,素
有战功,乃天国砥柱,进封为大主帅,统领各方人马!" " 天王圣明!" 幼天王
又道:" 朕登基以后的第一桩大事,便是老天王的身后事。殊不知各位卿家,有
何建议?" 天王的葬礼固然重要,可是现在天京城里粮草短缺,甚至好几个地方
已经开始饿死人了,在这种情况下举办葬礼,办得奢华了,难免被人议论,但办
得简单了,又会遭人指摘,对老天王的不敬。于是,众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
你,终于都把目光定格在忠王身上。

  李秀成知道,这种事还得他来拍板,便向幼天王进言道:" 陛下,老天王的
葬礼,自当择一处风水宝地,以帝王之礼厚葬。不过,我天国素来也不信风水堪
舆之说,天王在世时,也不修陵寝。依臣之见,不如在禁苑之内,择地而葬,葬
事从简!" 在说话的时候,李秀成的目光不停地在信王和勇王二人脸上来回扫视
着。可当他把自己要说的都说完了,这两人还是没有动静,似乎也很认同李秀成
所言。

  " 众卿家,你们认为呢?" 幼天王又问群臣。

  " 臣等自是赞同忠王所言!" 李秀成怎么也没想到,这事竟然这么快就决定
下来了,又道:" 陛下,既然天王葬事已定,接下来就该把干王召回天京理事了。
这几日,臣等已经分派了几拨人马出城,可是清妖防守甚严,派出去的死士,全
都有去无回!臣早上还在琢磨,恳请陛下降旨,让犬子容发带兵杀出城去,由他
护干王入京!" " 准!" " 天京四周,勤王之师云集,却无一劲旅入京。干王虽
亲自催促,也难收成效。陛下不如也降旨一道,督令天国诸王、捻军、花旗军杀
进重围,凡有功者,皆不吝封王!" " 准!" 幼天王根本没听懂李秀成到底在说
什么,他甚至对天京外围的战况一无所知,也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急着想要别人
援助,但凡李秀成说的,无一例外,皆一个准字。

  湖州府奉胜门外。

  干王洪仁玕风尘仆仆,从安徽绕了一大圈之后,终于到了湖州。

  他带的人马不过数千,沿路和清军几场战斗之后,所剩不到一半。他的团龙
袍子上,已经遍染血迹,就连那副金丝框眼镜,也被他收了起来。

  自从嘉兴失守后,湖州的压力一下子变得重了,淮勇、楚勇纷纷围向此处,
就连城外十几里的所在,也开始有些不太平起来。

  在决定走湖州之前,干王约见了天京外围的各路勤王师,见到了首王范汝增,
要他向天京开拔,协助守城军解围。

  可是范汝增道:" 干王殿下,我等若是进了天京,莫不是也会像忠王那般,
被天王留下不放吧?忠王坐拥苏杭富庶之地,尚且拿不出十万两饷银来,我等区
区一名小王,如何能禁得起天王的那般勒索!" 一番话,就差点没把洪仁玕气得
半死,但无奈,兵权在人家手里,只能东走湖州。

  湖州城内,有他的爱将堵王黄文金。

  黄文金的堵王称号,想当初还是干王帮他在天王面前进言才得来的。

  小小的湖州城数万人,就有三王。除了堵王之外,还有黄文金的弟弟昭王黄
文英和侄子奉王黄朋厚,在洪仁玕抵达湖州之前,三王已经得到了消息,一起在
湖州奉胜门外迎候。

  洪仁玕不仅满身是血,还一脸尘土,见到黄文金,喜不自胜。

  黄文金三十多岁,身高八尺,皮肤黝黑,看上去孔武有力。他最擅长的便是
打硬仗,每次临阵,都冲杀在前,清军见了,莫不胆寒,人送外号" 黄老虎".站
在黄文金左侧的,是他弟弟昭王黄文英,这黄文英却是白净瘦削,看上去很是斯
文,逢人总是笑眯眯的,一团和气。右侧那人,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却也长得
人高马大,只是脸上生满了麻子,就像麻团一般,看上去很是肮脏。

  " 干王殿下大驾光临,湖州城内蓬荜生辉,快快有请!" 黄文金带着弟弟和
侄子向洪仁玕施礼,将他让进城内。

  堵王府内,黄文金将洪仁玕让到上座,余下等人分宾主各坐两旁。

  洪仁玕叹了口气道:" 堵王,本总裁这番前来,目的想必不用多言,你也明
白!只不过,我在来的路上,看到沿途清妖作乱,想来要你抽兵去救天京,也是
有心无力的!" 黄文金低下头道:" 其实,不劳殿下开口,几个月前,我已让侄
儿黄朋厚带着数千人马去救,可还没到天京城下,就已经让苏南的清妖头李鸿章
打散,损兵折将不说,我那侄儿也险些没能回得了湖州!十四,快来见过干王殿
下!" " 见过殿下!" 黄朋厚拱手道。

  " 啊!果然是个少年英雄啊,气概不输忠二殿下李容发!" 洪仁玕夸赞道。

  黄朋厚冷冷一笑道:" 殿下,那李容发算得了甚么英雄,只在天京城进进出
出,杀的清妖还没战死的兄弟多!" 洪仁玕不由地一愣,目光盯在黄朋厚的脸上。
虽然他和李秀成不睦,但对李容发也是赞赏有加的,却没想到,这黄朋厚居然如
此目空一切,竟把李容发贬得一无是处。

  " 混账!休得在干王面前放肆!" 黄文金骂道。

  黄朋厚好像很害怕他的伯伯,立马低下头去,不再做声。

  洪仁玕哈哈一笑道:" 少年英雄,难免血气方刚,好!" " 多谢殿下夸奖!
" 黄文金一边谢着洪仁玕,一边又冲黄朋厚瞪了一眼,让他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去
做好。

  洪仁玕道:" 堵王,你我也算是老交情了,不瞒你说,本总裁这次出京前,
天王已是有言在先,若你答应,便将湖州交给昭王守,你随本总裁进京,取代忠
王!" 黄文金连连摇头道:" 殿下,这使不得!在下自问比忠王,差的不是一星
半点,天京若无忠王,是万万不可的!" 洪仁玕道:" 你不说,本总裁自也明白。
忠王麾下,战将如云,精兵几十万,天国上下,无人能及。可正是这样的人,势
力通天,天王这才对他有所忌惮!" 黄文金道:" 殿下,忠王精忠报国,必无二
心。若是你想说服我进京,我是打死也不会去的!" " 哈哈哈!" 洪仁玕道,"
我这如何能逼得了你?" 黄文金道:" 殿下既然来了,不妨在湖州城里暂且住下。
虽然城外也是清妖围困,料想比天京城还是要稳固许多的!啊……我已经叫人准
备好了热水,殿下先请到后殿去沐浴净身,洗去一路风尘,等下自有薄酒招待!
" " 好!" 洪仁玕答应了一声,由几名亲兵伺候着,去往后面沐浴。

  干王刚走,黄朋厚便站了出来,道:" 伯伯,干王让你进京,你为何不去?
以你之能,取代忠王绰绰有余!" 黄文金看了他一眼,道:" 你这人,便是无知!
你看看天京城外,多少勤王之师云集,却只有忠王一人进了天京。这一举,早已
得了人心,我若贸然取代,岂不让千夫所指?你伯伯我还是守好湖州的这一亩三
分地,才算不愧对了天王的知遇之恩!" 黄朋厚道:" 你既不去取代忠王,又不
去救天京,湖州孤城,迟早也是要破的,到时候,我们何处立足?" 黄文英开口
道:" 风雨飘摇,将来的事,我们谁也说不准的!忠王先前已有让城别走之议,
虽遭天王否决,但眼看着天京外围逐步失守,保不准这事又会被重提。那时,你
们在湖州做好接驾的准备即可!" " 二伯!你也与大伯一般,故步自封!" 黄朋
厚道。

  " 啊?哈哈哈!" 黄文金和黄文英对视一眼,对这个侄子也是无可奈何,大
笑起来。

  " 报!" 忽然,堂外走来一人,报道," 堵王、昭王、奉王三位殿下,天京
城刚刚传出消息,天王驾崩,幼天王登基,忠王已在幼天王跟前请旨,令忠二殿
下杀出重围,要到湖州府来接干王回去辅政!" " 啊!天王驾崩了?" 三人俱是
一震,面色也不由地凝重起来。

              17、偏师再出

  老天王的遗体被装进了一口巨大的棺材里,埋在了禁苑东侧的一座小山旁。

  举行完简单的葬礼之后,李秀成和李容发一起出了天王府。

  李秀成一边走,一边对李容发道:" 容发,让你杀出城去迎干王回京之事,
你可准备好了?" 李容发道:" 父王,天国那么多大将,为何又让我去?" " 怎
么?你不愿意去?" 李秀成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李容发。

  李容发也不知为何,自己这次居然失去了斗志,只想好好待在城里,保护天
京百姓的安危。

  " 我……不,不,我自是愿意!" 李容发连自己也说不出,为何一下子对天
京留恋起来了。既然没有理由,他就只能遵从幼天王和父王的命令,再一次杀出
城去。

  李秀成继续走自己的路,道:" 你小子这几天我就觉得你不太正常。来,我
问你,你没事老是去西王府门口晃悠什么?小心式王萧三发和汪一中把你抓起来
打一顿!" " 他们才不会呢!" 李容发小声地说。

  " 哦?" 李秀成又回过头," 这么说,你是去试过了?" " 没有!没有!"
李容发急忙否认," 父王,我先不回别馆了!" " 你去哪?" " 不是过几天就要
出城去了吗?我想到秦淮河边,再尝尝那里的鸭血汤!最近有人把粉丝加进了鸭
血汤里,味道可鲜美了!喝上两大碗,足能抵得过我一顿饭呢!" 李容发刚走,
李秀成刚要回府,忽然被洪宣娇叫住了:" 忠王,请留步?" " 西王娘,何事?
" " 清妖已经开始攻打地堡城了,我打算再带着女营上紫金山,守卫地堡城!"
" 不成!" 李秀成马上想起了在印子山的战事,想想她那时身处险境,现在李秀
成还是一身冷汗,摇头道," 西王娘金枝玉叶,千万不可再上战场了!" 洪宣娇
道:" 哪有什么金枝玉叶,天京破了,玉石俱焚!" 李秀成道:" 此时我自有安
排!"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情势上来看,地堡城是必定守不住了的,凡是派出去的人,都等同于将他
们投进火坑。明知不可守,又怎么能让西王娘去涉险呢?

  十里秦淮,乃是自古风月地,但此刻也是一片萧条。

  李容发记得开在这里的一家鸭肴摊,味道最是上等,每次回来都去那里吃上
几大碗。可是没想到,今天居然大门紧闭,拍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开门。

  " 唉!" 李容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看来,在我离开前,是吃不上这
里的鸭血汤了的!" " 忠二殿下,好巧啊!" 身后有人的声音,就像拨动的琴弦
般悦耳。

  李容发回头一看,顿觉耳目一新,彷如春风拂面般,欣喜地道:" 采菱姑娘,
你怎么在这里?" " 啊,我来替西王娘买这里的汤包呢!" 采菱说着,就把手里
的那只热气腾腾的篮子举到李容发的跟前看。

  " 你这是从哪里买到的?" 李容发不由地口水直流。

  " 喏!" 采菱指着河对岸道," 过了朱雀桥,便是乌衣巷。乌衣巷里,还开
着一家汤包店!" 她又看了看李容发,问," 忠二殿下,你该不是来喝这里的鸭
血汤的吧?" " 没错!" 李容发点点头。

  采菱道:" 天京缺粮,这些小店早就不开了!" " 原来如此……可为什么,
乌衣巷里的汤包店还开着呢?" 采菱压低声音道:" 忠二殿下,你每次从句容运
进来的粮草,信王和勇王都会抽去五成,剩下的才派发给军民。那家汤包店,是
他们盘下来的,让一个远方亲戚看着。那些饥民们饿不过,只能倾家荡产,去买
他们的包子吃了!" " 岂有此理!" 李容发勃然大怒道," 我的人马九死一生,
才把粮草送进城里,却不料成了他们敛财的工具!" 采菱道:" 那信王和勇王最
是爱财,每每都是借机生钱,天京城里早已是民怨沸腾了!" 李容发叹息道:"
如此天国,怎堪称得小天堂?" " 好了,你别生气了!" 采菱大着胆子,用纤纤
玉指拈住李容发的衣角,轻轻地晃了晃," 要不……我请你去那里吃一顿包子吧?
" " 那怎么成?我请你吧!" 被采菱这么一晃,李容发顿觉心里痒痒,浑身上下
的骨头都快要酥了。

  果然,如采菱所言,包子店的门前,聚了一大堆饥民,望着笼子里热气腾腾
的包子流口水。可是,出钱买的,却少之又少。

  李容发看了一眼门口的招牌,道:" 包子十文钱一个?这么贵?" 采菱道:
" 但是再贵,也有人买啊!" " 忠二殿下,你怎么得空来小店呢?" 一个五十多
岁的小老头迎了出来。

  李容发认得他,他就是采菱口中说的那个洪仁发、洪仁达的远方亲戚。他看
着笼子道:" 你现在店里有多少包子?" 小老头想了想,道:" 大概三十笼上下!
" 李容发道:" 你都分给饥民吧!" " 啊?" " 怎么?怕我少你钱?" " 自然不
是!" " 你放心,把账记在忠王府头上就好了,明天来找账房结钱便是!" " 是
是是!" 小老头点头哈腰,马上就办。

  李容发和采菱在店里坐定,只要了一屉汤包,剩下的都让伙计们给饥民分派
了。他看着采菱道:" 你先吃……" 采菱双手托腮,望着李容发,摇摇头。

  李容发被她瞧得脸上发烫,道:" 你瞧什么?" " 你赈济饥民的样子真好看
……" " 我……" 李容发正要说话,店外的饥民忽然跪了一地,大声道:" 多谢
忠二殿下!殿下和夫人宽厚仁义,将来必得好报!" " 啊!你们别瞎说!" 采菱
急了。

  但是没有人理她,饥民们依然三三两两地说着:" 殿下人长得俊,夫人也长
得美,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李容发却在偷笑不已。

  采菱红着脸看了他一眼,恨恨道:" 你笑什么?" " 我……哈哈,我在笑你
急起来的样子……哈哈,那叫什么……脸红脖子粗!" " 你才脸红脖子粗!" 采
菱一跺脚," 你若是再这样,我可就不陪你吃了!" " 好好好!我不笑了还不行
吗?" 李容发忍住笑,作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来。

  " 醋!" 采菱的气好像还没消,把一壶醋用力地推到了李容发跟前。

  " 多谢!" 饥民们吃饱之后,逐渐散去。采菱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李容发,
道:" 我听西王娘说,再过几天,你又要杀出城去了?" " 嗯!" 李容发嘴里塞
满了包子,油水从嘴角不停地流下来," 去湖州迎接干王!" " 那……" 采菱说
的每个字,好像都要经过深思熟虑," 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 说不好…
…" 李容发咕咚一声,把最后一个包子咽了下去," 快的话,一个月左右,慢的
话,得两三个月……" " 你看看你," 采菱掏出一块绢帕来,替李容发在嘴角上
擦了擦油渍," 都已是太平天国的将军了,怎的这么没吃相?" " 哈!小时候家
里穷,长大了也天天在外打仗,有一顿没一顿的,看到吃食,自然没了顾忌!"
李容发说话的时候,似乎嗅到了采菱绢帕上的香味,不禁出神地痴望着采菱。

  采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亲密了,也难怪刚才会被饥民们认为她就
是忠殿的小夫人,急忙把手一缩。

  李容发却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采菱的手腕。

  " 殿下……" 李容发从她的手上夺过那块手绢,道:" 上面染了油渍,我
……我拿回去,帮你洗干净,再送到西王府上去……" " 不用了,殿下……" 采
菱刚想去把绢帕抢回来,可是李容发已经细细地叠了起来,藏进了口袋。

  李容发看着她,道:" 那……我们吃完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 嗯!"
采菱低着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亭亭地站了起来,刚想去拎那个壮着给西王娘买来的包子的篮,李容发却
又抢了过来,道:" 我替你拿吧!" " 那怎么行?" 采菱急了," 你,你是忠殿
的小殿下,我怎么能让你替我拿东西呢?" 李容发道:" 甚么小殿下,十几年前,
我们都是被清妖压榨的贱民!" 两人并肩出了乌衣巷,沿着秦淮河畔慢慢行走着。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但谁都在拼命地找着话题,希望可以打破可怕的沉默。

  虽然日渐萧条,但秦淮河的风韵犹在,河面波光粼粼,两岸绿柳垂堤,河上
偶然穿行着几艘画舫。

  看到这些画舫,采菱又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小九,不禁悲从中来,哽咽了一声。

  " 呀!你,你怎么哭了?" 李容发顿时急了起来,用力地扳过采菱的肩膀,
举起袖子替她抹眼泪。

  " 殿下,你别,别这样……" 采菱还是有些尊卑观念的,忙把头扭到了一边。

  李容发却不管那么多,硬是替采菱擦去了泪水。他的指尖沾上了采菱的泪珠,
感觉有些湿,却和她随身携带的那块绢帕一样,同样弥漫着芳香。

  忽然,采菱噗嗤一笑,梨花带雨。

  " 你怎么忽然又笑了?" 李容发这才发觉,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是捉摸不透。

  采菱道:" 刚才我替殿下擦嘴,现在你又替我擦泪,这你来我往的,要是让
你撞见,怕是又要误会了!" " 呃……" 李容发连忙放在采菱,搔了搔头皮道,
" 这个……确实也是让人苦恼的事。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让人消除这
个误会!" " 哦?你倒是说说!" " 只有你成了真正的忠二殿的夫人,这个误会
才不算误会!" " 你,你说什么呢?" 采菱感觉自己仿佛又被人占了便宜,又羞
又急,不停地跺脚。

  " 你不愿意?" " 我,我自是不愿!" 采菱感觉自己此时整颗心都凌乱起来
了," 你是忠王之子,天王御封的忠二殿下,尊贵无比。我出身风尘,现虽在西
王府当差,却也远远及不上你的身份……" " 那有什么关系?" 李容发道," 我
父王可不是那么传统的人,我的婚事,想必他也不会过问的!" " 那也不行!"
忽然被人表白,采菱感觉身上烧烫得十分难受,却又害怕被人看穿心思,把腿就
要跑。

  李容发又一把抓住了采菱的手,将她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 你放开我!" " 不!" 李容发不仅没有松开采菱,反而越握越紧。

  " 你再这样,我就拔刀刺你!" 采菱故意恫吓着李容发。

  " 你刺!" 李容发往前一挺胸,道," 你若刺我,我既不躲闪,也不还手!
" " 你无赖!" " 我是无赖!" 采菱终于放弃了抵抗,由着李容发把自己的手握
在掌心里。

  李容发的手掌干燥温暖,像女人一般柔软。虽然这让采菱有些害怕和慌乱,
可是心里依然有一股暖流在隐隐流动,又似有些美滋滋。

  " 你再不走,西王娘可就要出门找我了!" 采菱说。

  " 哦!" 李容发也似刚回过神来一般," 那,那我们走!" 西王府前。

  洪宣娇和李秀成还在争论地堡城的事。李秀成不愿让洪宣娇出城,但洪宣娇
不依,硬是让人把忠王给截住了,让他开一张出城的令条。不知不觉,便一路争
到了西王府。

  " 哎呀!西王娘,这……这地堡城的事,我自有分寸,你在城里,守好女营。
陛下刚刚登基,你处理政务便行,何必去做冲锋陷阵……的……事……" 李秀成
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忘记了怎么说话,说到最后,每一字都拖得很长。

  洪宣娇顺着他的目光转头一看,也当场愣住了。

  李容发的注意力一直在采菱的身上,压根没料到还有父亲和西王娘正站在路
上。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连忙把采菱的手甩掉。

  " 父,父王……" 李容发嗫嚅地说。

  李秀成和洪宣娇对视一眼,道:"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为什么没事总跑西
王府里来。原来……" 洪宣娇道:" 忠王,你胡说什么呢?容发才来过一回!"
" 啊?他已经进去了?" "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的府,采菱这小妮子却没告诉
我!" 采菱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 忠王殿下,西王娘,小人知错,罪该
万死!" 李容发忙拦在她跟前,道:" 父王,这都是孩儿强迫她的,与采菱姑娘
无干!" " 哟!" 洪宣娇道," 你们二人这就生死与共了?" 李秀成走到李容发
的跟前,看看自己的孩子,又看看采菱道:" 你们都起来吧!" " 不!" 李容发
道," 父王和西王娘若是不肯饶过采菱姑娘,孩儿今日便是一直跪着,不起来了!
" 洪宣娇走道李秀成的身后,道:" 忠王,这事你怎么看?" 李秀成道:" 自是
犬子的错,待回到府上,本王自会好好教训他。只不过,采菱姑娘却是无辜,还
望西王娘饶她不死!" 洪宣娇道:" 天国虽有男女分营制,可这事早就被天王废
止了。忠王,若是他们二人两情相悦,你岂不成了帮打鸳鸯的罪人?" 说着,她
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那些往事。当初,若不是她的天王哥哥指婚,她也不会嫁给萧
朝贵,更不会留下满腹遗憾。现在,她不想再扮演她哥哥的角色。

  洪宣娇又道:" 忠王若是嫌采菱出身低下,改日我便收了她当义女,也算勉
强够得上忠王府的门楣了吧?" " 西王娘," 李秀成道," 我像是这样只看出身
的人吗?只是今日这事,来得太过突然,待我回去问个仔细,再做决断!" 辞别
了洪宣娇和采菱后,李秀成一个人向忠王别馆走去,李容发默默地跟在身后。

  忽然,李秀成停住脚步。一直低着头走路的李容发竟一头撞到了父亲的肩膀
上去。

  " 父王……" " 容发,我且问你,你当真瞧上人家姑娘了?" 李秀成问道。

  " 呃……我……" " 你若是真心实意,等你这次迎了干王回来,为父便以忠
殿的名义,向西王府提亲。若不是,那莫要再去骚扰人家姑娘了!" " 多谢父王
成全!" 李容发立时喜上眉梢,高兴地大叫。

  神策门外。

  湘勇的炮火响得跟打雷似的,一阵紧接着一阵。天京城楼上的大炮也在不停
地喷吐火焰,砸在清军的阵地上。

  李容发终于还是决定杀出去,早日把干王迎回来,成了太平天国的好事,也
成了他的好事。

  可是,他忽然发现,湘勇似乎早就料定他要突围似的,城门刚打开,密集的
炮子就接踵而至,扫荡着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

  " 兄弟们,杀!" 李容发高举着战刀大喊。

  可是,一枚开花炮落在了他的身边,将他连人带马都掀到了半空中。

  " 啊!忠二殿下!" 神策门的城楼上,采菱一直关注着脚下的那片战场。她
虽然分不清这样的战局是不是有利,但是看到李容发一连冲突了七八次,还是没
能从清妖的包围圈里杀出去的时候,便知这一场战斗,绝不是那么好打。

  看到李容发被炮火掀到马下,她的心不由地被提到了嗓子眼上。

  李容发扑在地上的时候,感觉碎石泥土像下雨似的,随即也噼里啪啦地砸在
了他的身上。他耳中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身边的喊杀声。

  " 殿下!殿下!" 有人在用力地摇晃着他," 清妖的炮火太猛烈了,我们根
本冲不出去!" " 你说什么?" 李容发只看到那个人的嘴唇在动,却听不到他在
说什么。

  " 我说……" 那人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李容发总算是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用刀拄着地,咬牙站了起来,喝道:"
三军上下听我号令,跟着我一起冲!" " 殿下!" 陈承琦策马过来,喊道," 清
妖把每条道都给堵严实了,咱们要不先撤回城里去吧?" " 不行!军令如山,撤
回去就得被问罪!" 李容发道," 任何人都不许后退,违令者斩!" " 殿下,这
样子就算冲出去,到时候也不能护着干王回来了!" 陈承琦道," 清妖早有准备,
这一进一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 什么?" " 我说,我们出得去,就进不来
了!" 进不来了?李容发忽然愣住了。

  城里还有心仪的姑娘在等着他,他不能永远不进来。可是……迎不回干王,
他就算在城里,也只能远远地看着采菱。

  " 先杀出去再说!" 李容发下定了决心,大喊一声。

  太平军重整旗鼓,再一次向湘勇的营地发动了猛烈的冲击。

  在一声声怒吼前,整座营地似乎都在撼动,杏黄色的人潮涌到了湘勇的寨墙
下,像蚂蚁似的,开始攀附登墙。

  墙头上的湘勇不问青红皂白,对着墙下,就是一通乱射。

  刚刚爬到一半的太平军,像被掸落的灰尘一样,扑簌扑簌地摔了下来。

  " 洋枪手,列阵!" 陈承琦飞马从阵前跑过,喊道," 瞄准墙头,开枪!"
太平军回敬了湘勇一轮枪子,却被他们在墙后躲了过去。

  " 让开!我来!" 李容发拉开了一名正要往云梯上爬的圣兵,亲自攀上了梯
子。

  一名湘勇的头目看到了李容发,对着身边的士兵喊道:" 那个小长毛戴着黄
色头巾,一定是个头领,瞄准他!" 李容发的梯子刚爬到一半,就看到三四个黑
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他当即拔出腰间的短枪,举起手臂,对着墙头开了一枪。

  一名湘勇被击中了,惨叫着摔下寨墙。至于另外几位,还没开枪,却已经被
吓得重新缩回墙头后面去了。

  李容发趁机一个飞身,双手已经攀到了墙头上,翻身而过。

  守在墙上的士兵目瞪口呆,怎么也料不到,刚刚还在梯子上的少年,这时竟
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宛如神兵天降一般。

  李容发不等他们反应,举起战刀来,咔嚓咔嚓,便枭掉了几个首级。

  " 杀呀!" 十余名湘勇一起端着长毛,朝着李容发攒刺过来。

  李容发毫不畏惧,也大叫着,一轮劈砍。

  湘勇被他的气势震慑,吓得都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嫌隙,足够为后面的太平军争取了时间。转眼之间,已经有七八名圣兵
也翻墙而过,和围上来的湘勇混战。

  登墙的太平军越来越多,墙头上的湘勇已经被吓破了胆子,纷纷丢下长矛,
转身逃命。

  " 去把下面的寨门打开,放我们的人进来!" 李容发喊道。

  寨门终于被缓缓打开,早已候在外头的骑兵蜂拥而入,对着正在填装枪子火
药的湘勇一顿劈砍。

  紫金山上。

  李臣典发现九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想起自己在几天前还信誓旦旦,愿意
用项上人头担保,绝不让李容发再踏一遍营地,可是眼看着,他煞费苦心筑起来
的营垒,似乎又被攻破了。

  " 众将士,随我一起杀下山去!" 李臣典不等曾国荃开口,就已经下令了。

  " 你干什么?" 曾国荃回头问道。

  " 去截住他!" " 回来!" 曾国荃说," 本帅想了想,让他去吧!这样的人
在城里,难免是心腹大患。他出去了也好,省得到时候给我们添麻烦!" " 可是,
今天若不截住他,保不准他哪天又杀回来了!" 曾国荃道:" 这小长毛不是一直
在句容一带活动吗?前两天本帅听说,李抚台的一部人马已经开到了那里,而且
席帅的精毅营也在朝着那里开拔。到时候,这个烫手的山芋,就交给他们两个人
去处理吧!哎呀,本帅有些乏了,这天京城已经打了两年多了,什么时候才能被
拔下啊!我还是先回营房里去,听几个小曲,喝几盏茶,休息一下!" 说罢,伸
了个懒腰,便进了营房之内。

  李容发还是冲透了湘勇的营地,可是回过头来一看,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已是
三三两两。

  " 陈将军," 李容发问陈承琦道," 多少弟兄跟着我们一起杀出来了?" 陈
承琦一脸悲观:" 不到两千人!而且,忠二殿下,你不要忘了,我们还要纵穿整
个苏南。那里,现在可都是清妖的地盘啊!" 李容发道:" 先到我们的据点句容
去休整一下再说,至于后面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完,他回头看
了一眼天京。隔着十几里地,他仿佛看到了城头上那双清澈的眼睛,就像夜空里
的一轮明月似的,让他牵挂和着迷。只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手下的那不到两
千的人马,还有没有重新杀出来的底气。

  天王府,天府台。

  群臣已经散尽,幼天王站在一棵大树下。

  树枝上,挂着一只鸟笼,里面关了一只羽毛斑斓的鹦鹉。

  这是幼天王最喜爱的宠物了,他用一根干枯的稻草在不停地逗着这只鹦鹉。

  " 快!念一段祷词给朕听听!" 幼天王像对人说话似的,对鹦鹉道。

  " 赞美上帝,为天圣父……" 鹦鹉也跟真的人一样,居然念起了太平天国的
祷词。

  " 陛下!" 傅善祥来了,手里捧着一摞已经被整理过的奏章," 这是我从忠
王那里取来的折子,你要不要过目?" " 不用了!" 幼天王转过身道," 朕不看,
看了也看不懂,你和忠王商量着办事就行!" " 是!" 傅善祥说完,正要退下。

  " 慢着!" 幼天王道," 老天王的遗诏里,有一条好像说,等他归天之后,
就放你自由是吗?" " 是!" " 朕能不能抗旨?" " 啊?你说什么?" 傅善祥抬
起头问。

  " 朕不想让你离开朕!" 幼天王走到傅善祥的跟前,目光直视着她道," 你
是太平天国之花,把你留在天王府,不仅能赏心悦目,而且还能让你像伺候老天
王一样伺候朕,两全其美!" 傅善祥的头垂得更低了,自从那次事件后,当她站
在幼天王跟前时,就像被人扒光了一样,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 朕听说,那次你被朕的姑母教训了一顿,可有此事?" " 陛下说得没错!
" " 掌朝仪," 幼天王忽然要去捉傅善祥的手,却不料,傅善祥像早有准备似的,
往后退了一步。幼天王也不紧逼,道," 现在是朕掌权,只要你留在天王府,今
后朕的姑母,绝不敢动你!" " 陛下,臣没有想过要离开太平天国!" 傅善祥道。

  " 啊?" 这回,轮到幼天王吃惊了。

  傅善祥从考中女状元起,已经和太平天国永远地联系在了一起,割舍不断。
虽然,她在天国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人生,看尽了悲欢离合,享受过极尽的荣宠,
也受过难以启齿的委屈,可是,她依然相信自己的天国的人。太平天国已经穷途
末路,她也相信,总有一天,一定会好起来的。

  幼天王又往前走了一步,他又想去捉傅善祥的手。

  可是,傅善祥又退了一步。

  " 你敢拒绝朕?" 幼天王不悦了。

  " 臣不敢!只是……违背天伦之事,臣是宁死都做不出来的!" " 宁死?"
幼天王道," 朕倒是想看看,你怎么个宁死法?来人,把掌朝仪带到朕的寝宫里
去!" 来的人是司琴。司琴看了看傅善祥,却没有动手。

  幼天王大怒,指着司琴道:" 朕不要你伺候了,你滚!来人!来人!" 幼天
王不停地大喊着,把天王府里的女官都召了过来。他指着那些女官喊道:" 你们
要是谁不听朕的话,朕就把你们全都杀了!" 女官们站在傅善祥的身边,小声地
道:" 掌朝仪,你看……" 傅善祥把手中的奏章塞到司琴的手中,道:" 不牢你
们动手,我自己来!" 说罢,缓缓地向着幼天王的寝宫里走去。

  幼天王和老天王的父子关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他登基之后,也似乎
急着要和老天王划出一道界限来似的,听政议事,都在荣光殿,就连寝宫,也沿
用着自己原来的住处。不过,他把老天王藏在书房里的那套四书五经都搬了过来。

  洪秀全不让儿子看这些书,但是洪天贵福总是看到他父王在偷偷地自己看这
些书,看完之后,又扔进火堆里烧了。可是,他的书房里,永远也不缺这类书。

  洪天贵福觉得自己受了欺骗,想要好好翻翻这些书,看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傅善祥走进幼天王的寝宫,发现殿内冰凉得出奇,尽管已经入夏,但空气依
然像是会结冰一样。在幼天王的眼中,他和老天王是完全独立的存在,他不过是
继承了父亲的江山而已,同时被继承过来的,还有数不清的文臣武将,和她们这
样的女人。

  傅善祥又一次在命运之前,感到无力。

  当她还呆呆地站着不动时,忽然从寝殿的阴暗处走出两位女官来,不由分说
地,将傅善祥捉了起来,一把按在了龙床上。

  自己已经默认了幼天王的要求,她们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傅善祥顿时紧张起
来,喊道:" 你们干什么?"

               18、鹦鹉

  傅善祥被绑在了幼天王的龙床上。

  幼天王的龙床比起老天王的那张来,也逊色不了太多。当傅善祥被几名女官
四仰八叉地按在床上时,手上脚上都被捆上了绳子,将她如五马分尸般地把身子
拉成了一个" 大" 字型,但绳子在她手腕和床头两边木柱的连接还多出两尺有余。

  飘零的身世让傅善祥有些颓废和消极,但她并不想死,尤其是在遇到这种莫
名其妙的待遇后,不知道接下来在身上会发生什么的时候,她还是害怕起来,大
叫道:" 你们放开我!" 可是女官们像人偶似的站在龙床两侧,面无表情。

  她们也和傅善祥一样,对世界已经绝望,满清也好,天国也好,她们的境遇
始终大同小异。

  幼天王单手擎着鸟笼乐呵呵地走进了寝宫,挥挥手让女官都退到了门口去候
旨。

  女官们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顺手把大殿的雕花木门带了起来。

  幼天王就像没有看见床上的傅善祥,继续逗弄着他的那个鹦鹉,说:" 来,
再说一句让朕听听!" " 傅王娘!傅王娘!" 鹦鹉竟然呱呱地叫了两声。

  幼天王也许是对傅善祥不屑一顾,在他还没有坐上龙椅的时候,就已经能够
把这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现在他拥有整个天国,难道还怕她逃出自己的手掌
心吗?

  听着鹦鹉的怪叫,幼天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傅善祥道:" 朕还没有下
旨,想不到一只鸟竟然率先封你当了王娘!" 傅善祥不做声,把头扭到了一旁。
她本不该做出这种违背伦常的事,可在洪家人的权威下,她又不得不就范。这时,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忠于太平天国的。也许,她忠于的,只是太平天国
的信仰而已,而不是洪家人。

  洪秀全、洪天贵福、洪宣娇,都是带给她无尽伤害的人,让她和自己的爱人
不能相见,现在天人永隔,她只能苟且偷生。

  " 真是一只懂事的鸟儿啊!" 幼天王说着,在傅善祥的身边坐了下来。

  傅善祥被摊开得像一张地图,他不必担心她反抗,也不必担心她逃跑,接下
来要做的,就是细细地窥探这个女人的秘密,把她最隐私的事都挖掘出来。

  幼天王把鸟笼放在了床头边,连靴子都不脱,上了龙床。他趴在傅善祥的身
体上,胸口那两团隆起的肉球软软的,即便隔着袍子,也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
出来的体温,让他感觉自己就像趴在了一层厚厚的海绵之上。

  他嗅到了女状元身上的体香,仿佛是春季的百花园里飘散着的芬芳,让他忽
然变得痴迷起来。他开始动手解开了傅善祥的衣襟,把她的袍子像两扇门似的,
敞开在左右。

  袍子下,是一具成熟却新鲜的肉体,是幼天王从来也没体验过的滋味。他用
手抓住傅善祥的肚兜,使劲一扯,肚兜上的绑带崩裂,粉红色的丝绸像风筝一样
飘落在了龙床边。

  天气已经越来越热,如果不是为了上朝,需要端正衣冠,傅善祥在尚书苑里
一般只披一层薄纱。即便是来见了幼天王,她的贴身亵裤也换成了短的,薄薄的
丝织品只够盖住她的半条大腿。

  幼天王也是轻轻一撕,就把傅善祥的丝质内裤给撕成了片,从她的身上剥了
下来。

  " 唔!" 傅善祥轻轻地叫了一声,闭上眼睛,把头拧到了一边。

  外人说她人尽可夫也好,说她淫娃荡妇也好,但是在她心目里,自己始终是
最纯洁的。至少,直到今日,她还保存着对慕王殿下的一份最真挚的情感。就在
女人最隐秘的部位被暴露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一阵浓浓的羞耻。

  被洪宣娇用匕首剃过的阴阜上,耻毛也没长全,看上去有些稀疏,但比起刚
刮好那会儿的光秃可耻,好歹眼下已经浮起了一层刚硬的黑色。

  " 哈!" 幼天王忽然笑了出来," 朕想起来了,那天朕临幸你的时候,被朕
的姑母撞了个正着。后来听说她把你带进了西王府,让你吃了点苦头。只是没想
到,我姑母居然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对付你……" 他一边说,一边用指尖在傅善
祥的耻骨上轻轻地摩擦着。刚长出来的新毛韧性十足,就像一根根钢针,有时还
会刺得他的手指隐隐作痛。

  傅善祥敏感的身体忽然在幼天王的抚摸下泛起了一阵酥麻感,她咬着牙,身
体微微颤抖着,却始终忍着没有出声。

  明明对这种违背天伦之事感到恶心,但不知为何身体会在幼天王抚摸时发生
反应?

  傅善祥对自己也开始有些厌恶起来,身上不由地耸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幼天王把傅善祥的袍子剥开,像摆放地毯似的,摊在她的身体下面。他低下
头,把脸钻到了女状元的乳房中间,用两排整齐的牙齿轻轻咬啮住了她的乳头,
拿嘴来代替自己的手指在她的乳头上不停地来回搓动。

  " 呀!" 傅善祥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轻轻地叫了起来。

  比起老天王的暮气沉沉,幼天王更富有青春活力。她在老天王身上只能竭力
卖弄,但幼天王却会主动爬上她的胸口,又嘬又吸。

  幼天王吮吸了一阵子,龙体往后缓缓地退去,双腿弯曲起来,跪坐在傅善祥
张开的大腿中间。从他这个角度望下去,可以看到傅善祥肥美的阴唇娇艳欲滴,
微微张开的肉洞里,干燥的淫肉自主地轻轻蠕动,仿佛是在呼吸一般。

  " 啊……" 傅善祥虽然闭着眼睛,却还是能够感觉到下身在幼天王的凝视下
有些火辣辣的。她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的大腿夹起来,可是栓在她脚上的绳子却紧
紧地牵扯住了她。绳子绑得很紧,几乎嵌入被红绸靴包裹的小腿里。她挣扎得越
厉害,这几道绳子便在她的小腿里嵌得越深。

  幼天王又站了起来,回到鸟笼旁边,抽开了鸟笼的木门,那只乖巧的鹦鹉从
门洞里钻了出来,一边怪叫,一边折腾着翅膀在寝殿里飞了一圈,又回到了幼天
王的手臂上。

  幼天王擎着鹦鹉,就像上古的大将军擎着苍鹰一般,自诩威风。

  傅善祥猜不透他到底要干什么,眯出一道眼缝来,偷观着幼天王。

  幼天王伸手在自己团龙褂的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把糠来,忽然小手一挥,
朝傅善祥洒了过来。

  粗糙的糠落在了傅善祥光滑的身体上,到处滚动。幼天王右臂轻抬,对鹦鹉
说了一声:" 去!" 鹦鹉又振翅飞了起来,不过这一次没再绕着寝殿乱飞,而是
直接扑腾到了傅善祥的身上。两只锋利的鸟爪落在她细腻的大腿上,几乎陷进她
的皮肉里。

  " 啊!" 傅善祥痛得大叫起来,身子在龙床上屈辱地扭动起来,想把那只落
在身体上的鹦鹉赶走。

  可是鹦鹉仿佛已经知道她现在的处境根本对自己勾不成什么威胁,竟不为所
动。

  傅善祥的大腿因为害怕在颤抖着,许是因为皮肤太过光滑的缘故,鹦鹉有些
立足不稳,它不停地将爪子扎进傅善祥的皮肉里,卖力地往上攀。

  " 幼天王……你,你要干什么?" 傅善祥花容失色,慌乱地大叫起来。

  幼天王道:" 朕平生最欢喜这只鹦鹉了,朕有的,自然也要赏赐给它一些。
傅簿书如此绝色,朕也想着让它好生享受享受!" " 不可以……" 傅善祥虽然不
怎么明白幼天王的意思,但不用细想,也能觉到这其中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拼
命地摇着头叫道。

  鹦鹉能人言,却听不懂人言,它也分辨不出身下的这个女人到底是害怕还是
欣喜,当它立稳了脚跟之后,便开始在傅善祥的身上觅食。

  散落在女状元胴体上的稻糠比比皆是,鹦鹉埋头便啄了下去。

  鹦鹉之喙曲而朝下,就像一把索命钩似的,一口啄下去,差点没啄破了傅善
祥的皮肉,疼得她又是一阵凄惨的大呼小叫。

  " 不要!陛下,臣,臣知道错了!" 傅善祥面上苍白地大喊着,尽管她不知
道自己犯的何错之有,但想必开口认错,总不会再错到哪里去。这样也许能让幼
天王心生怜悯,就此放过了她。

  可幼天王就是一个不见人间疾苦的孩子,天王府里的锦衣玉食,让他与" 何
不食肉糜" 的晋惠帝差不了多少。别的不说,光是他喂鸟的稻糠,虽不是什么好
物,但如今整个天京城里的百姓都在饿肚子,他却有这闲情逸致,拿着能救人性
命的谷物玩弄宠物。

  傅善祥被鹦鹉啄过的地方很快就漾起了一道红疤,在白皙的皮肉上尤为显眼。
她恐惧地盯着幼天王道:" 陛下,求你莫要如此折磨于我!往后……往后凡是陛
下召见,臣,臣定然时时奉诏,绝不推诿!" 在极度惊慌中的傅善祥,只能出卖
自己的尊严来换取身体的平安。

  幼天王却似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嘴里哼着昆曲《牡丹亭》,怡然自得。

  傅善祥的身子凹凸有致,刚刚如雨点般降落的稻糠都顺着她的身形往低处滚
落。尤其是她的肚脐眼和大腿之间的夹缝里,更是堆积了许多浅棕色的糠壳。鹦
鹉一边低头啄着,一边傅善祥的顺着大腿不停地朝着她的身体上攀了过来,等到
了大腿根部,它又低头连啄了几下。

  傅善祥被恐惧和屈辱包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当鸟儿向她最敏感处啄去
的时候,每啄一下,都让她如抽筋一般,全身一阵激荡。

  " 呜呜!陛下,求求你,不要这样待我……" 傅善祥忍不住疼痛,眼泪终于
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

  相对于老天王的凌辱,幼天王游戏般的虐待,令让她难以忍受。可是身体被
绑成了这个样子,她除了摇头和哀求之外,竟什么也做不了。

  被啄过的地方,还是红痕一片,就像要渗出血来似的。鹦鹉扑闪了几下翅膀,
脚爪踮着傅善祥的胴体,又往前扑腾了几步,终于在她的一座玉峰上停了下来。

  女状元的乳房浑圆柔软,身子轻轻一动,肉球便会在胸口上来回滚动。鹦鹉
立在上头,又开始了艰难地把控重心,它的爪子深深勾进了傅善祥的肉里,一缕
鲜血从光嫩的皮肤上滚落下来。

  在乳沟里,同样堆积了许多谷物,鹦鹉扑腾一下,跃下玉峰,一边走,一边
又开始了在深壑里的一番觅食。

  距离这畜生那么近,傅善祥几乎能嗅到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鸟骚味,她怎么
也想不明白,幼天王为什么会对这么恶心的动物心生欢喜?在一下一下的叼啄之
后,傅善祥的胸部上也遍布了红印,看着这畜生在身上兜兜转转,她忽然感觉自
己竟连一只鸟儿都比不上。

  太平天国之人都道女状元傅善祥炙手可热,却没想到,在这炙手可热之后,
她需要付出怎样沉重的代价。

  幼天王见鹦鹉把女体上的稻糠啄得差不多了,打了一个唿哨,便将它召了出
来。

  鹦鹉振翅冲天,终于让傅善祥松了一口气,但耻辱的印迹却早已深深地刻进
心里。和那天她被西王娘剃去耻毛一样,都是她这辈子从未经历过的奇耻大辱。

  鹦鹉在幼天王的臂上落定,幼天王又把它关回了笼子里,栓好鸟笼的门,自
己又回到了龙床边,将脚上的黄缎靴子脱了,赤脚爬上了床。他看着一脸屈辱的
傅善祥,忽然感觉自己有生以来从未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能把一个年纪远比自己还大的女人折磨到眼泪汪汪,让他的征服欲得到了巨
大满足。他拍去傅善祥身上剩下的糠壳,头枕在她的大腿上卧了下来。女状元饱
满的阴户因为双腿的姿势而微微分张着,当幼天王的目光朝着阴户上望去时,能
够窥视到肉洞里头的神秘景象。

  看来是幼天王刚刚把糠壳拍得不够彻底,当他凑近到傅善祥的肉洞前,才发
现黏糊糊的嫩肉上,还沾着许多颗粒状的碎物。不过,他并不急着掸去,还是第
一次,他这么近地欣赏着天国最美的女人身上最美的部位。

  马场、尚书苑两次侵犯,不是急匆匆地来,就是急匆匆地去,他压根也没这
样的心思来观赏美景。可现在不一样了,整个太平天国都是他的了,他临幸傅善
祥,就算是他姑母洪宣娇恐怕也不会再说什么二话。

  幼天王伸出两个指头来,分别按压在女状元的左右两爿阴唇上,轻轻地往两
边一张,发现里头娇嫩的肉壁上已是湿漉漉的,就像涂上了一层荧光似的。他不
由地笑了起来道:" 掌朝仪,真没想到,一只鹦鹉居然也能让你流出淫水来!"
" 不是的……陛下……" 傅善祥身上被鹦鹉啄过的地方还在火辣辣地作痛,但她
还是害怕幼天王忽然突发奇想,又拿出什么花样来戏耍她,一边摇着头,一边说,
" 陛下,求你……求你快点插……插进来吧,我,我……唔唔!" 说这样的话固
然羞耻,但傅善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可以为自己曾经的经历而变得麻木,但
不能对施加在肉体上的痛苦视若无睹。只有让幼天王先把他自己的问题解决了,
傅善祥或许才能少受点这样的痛楚。

  幼天王道:" 朕倒是觉得好奇,你在朕的父王跟前,是不是也曾经这样恬不
知耻?" 傅善祥感到很惊愕,明明最恬不知耻的就属他幼天王了,却不知为何会
反过来问她这样的问题。那些违背父子伦常,秽乱后宫之事,他怎可以如此风轻
云淡地从嘴里说出来。

  就在傅善祥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之时,幼天王已经扒光了自己身上的龙袍,托
举起自己胯下的那条巨龙,在傅善祥的大腿上用力地磨蹭起来。

  " 呃……呜呜……" 傅善祥在羞耻和绝望中又闭上了眼,只能在黑暗中,她
才能够避开幼天王那戏谑般的眼神。

  已经被鹦鹉啄红了的大腿,被幼天王的肉棒一蹭,那红印似乎扩散开来,就
像滴入清水中的一滴墨汁,慢慢地渲染开来。

  傅善祥的大腿结实,柔嫩,这么美的大腿,不管曾经见过多少次,都让幼天
王叹为观止。这也难怪当初老天王会在这个女人身上如痴如狂。

  也不知为何,傅善祥紧闭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何震川的笑靥。她已经很久没
有见到这个年轻人了,当时在尚书苑被人撞破他们的奸情,事后虽然谁也没说,
但傅善祥觉得,事情若任其发展下去,将来闹出的乱子必定更大。

  只要她还没离开太平天国,她和他之间,也始终不会有好的结果。弄不好,
会比她和慕王之间更加凄惨。

  所以傅善祥决定暂时对他避而不见,可是现在,在她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
竟然又想到了他。

  她很想让把自己的心只留给谭绍光一个人,但谭绍光已经在苏州身首异处,
她就算呼喊得再凄厉,也唤不回爱人对她的回眸。

  傅善祥不知道幼天王到底在自己的身下做了些什么,但感觉他用肉棒在大腿
上前前后后蹭了一阵子,终于把巨大的龟头对准了她的肉洞。

  " 来吧!来吧!让我早点结束这种折磨!" 傅善祥在心里不停地说着。

  幼天王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忽然把腰往前用力地送了上来,推着那条坚硬如
铁的大肉棒一下子被捅到了傅善祥的肉洞里。

  傅善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那股紧促的扩撑感降临到她身上的时候,
她还是忍不住地尖叫起来。坚硬的肉棒上好像带着一些尖锐的硬物,在她的嫩肉
上不停地刮擦。

  原来,是那些粘在她肉洞周围的稻糠,随着大肉棒的插入一起被带进了她的
小穴中。在娇嫩的肉壁上,糠壳的摩擦就像一把把尖刀在划拉,疼得她不由地大
叫。

  幼天王却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相反看着傅善祥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庞和凄惨
的呼叫声,让他变得更加亢奋。他把双手按在了傅善祥的盆骨两侧,咚咚咚地在
她体内不停冲撞起来。

  " 啊!陛下,臣,臣的里面……啊!啊!有东西……有东西……啊!" 傅善
祥想让幼天王停下来,至少容她把那些异物清理干净,随后怎么折腾她也只能认
命。可是幼天王一旦发动,就像永远也停不下来似的,不但没有减缓抽插的评率,
反而变本加厉,驰骋得更加疯狂。

  天呐!傅善祥在心底暗暗地怜惜自己的身体,她曾经发过誓,不管遭遇什么,
一定会把最后的纯真留给爱人,可是看看现在的自己,她还剩下什么?

  幼天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只能咬着牙勉强承受着。无力改变的现状,就
像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小天堂,她和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一样,都经历了太多的伤
害。

  也不知道幼天王到底抽弄了多少下,摸约一炷香的工夫之后,他终于长叹一
声,把精液挤了出来。

  在这整个过程中,傅善祥没有感觉到一丝快感,反而幼天王的每一次抽插,
就像是在对她的凌迟一样。

  幼天王把湿漉漉的肉棒从小穴里退了出来,红肿的龟头抵在傅善祥的大腿上,
把上面的残液轻轻地蹭去后,道:" 掌朝仪,你可别忘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只
要朕有诏,你便随时随地奉诏入宫!" 傅善祥只能委屈地点了点头,瞧这架势,
她若是不应,幼天王必不会轻易地放过她!

  幼天王让女官们进来,帮傅善祥把绳子松了。

  傅善祥刚一恢复自由,甚至来不及整理自己的袍子,便一头冲出了寝宫。

  现在,她只想找一个可靠的肩膀,能够给她温暖。

  何震川无所事事地在院子里喝茶,现在天京告急,他删改的那些四书五经已
经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据说新登基的幼天王也开始看这些" 妖书".身不正,何以
正人?反倒是他,落得个工作清闲。不过,人一闲下来,就难免会胡思乱想,他
一边乘着凉,一边回忆着自己和傅善祥的那些温存。

  " 震川!" 何震川忽然被一声失魂落魄的叫声惊动。

  他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衣衫不整的傅善祥正站在院子门口,头发凌乱,酥
胸半露,不过不用细想,也能猜得到她经历了什么。

  虽然他已经和傅善祥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但是他依然在无时不刻地关注着
心爱之人的动向。她何时去忠王别馆汇报,何时又被幼天王召见,全都知道得一
清二楚。几个时辰前,他就得知傅善祥被幼天王召进了寝宫,发生什么事,已是
不言自明。

  虽然他的心里一阵刀绞般的难受,但这种难受又何曾离他而去?只是想不到,
傅善祥在离开了寝宫之后,又会来找他。

  " 善祥!" 何震川站了起来。

  不等他站稳,傅善祥已经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嘤嘤地痛哭起来。

  何震川愈发觉得心痛,可他不能多问,问一遍,无疑又是把她心头的伤疤重
新揭开一次。他不忍心让自己的爱人受伤,只能紧紧地抱着她,帮她理着凌乱的
秀发。

  天京正北的神策门被打开了,虽然在玄武门、太平门一带鏖战正酣,但李秀
成还是决定打开城门,把城里的饥民都放出去。

  宅心仁厚的忠王不忍看着这些无辜百姓和他们一样被困死在城里,决定放他
们一条生路。

  " 忠王殿下……" 一名满脸皱纹的老婆婆拄着拐杖在李秀成面前站定," 你
可真是大好人啊!现在用老身的眼光都看得明白,天京城迟早是守不住了的,你
还是跟我们一样,趁早出城,另求生路吧!" " 好!" 李秀成不忍辜负了父老们
的一片好心,只能点头,他扶着这老婆婆出了神策门,指着江边的湘勇大营道,
" 你看,曾九帅在那里设了粥棚,你们到了那里,他一定会施舍一口吃的给你们!
" " 多谢忠王!" 让李秀成感到惊讶的是,神策门外,居然整整齐齐地跪了一地
面黄肌瘦的百姓,他们一起向着李秀成磕头。

  李秀成不禁热泪盈眶,挥挥手道:" 走吧!离开这里!" 说罢,转身又进了
城门。

  饥民们被放出许多之后,天京城里道路明显空旷了许多。就在他正准备让人
重新关上城门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在背后大骂:" 李秀成,你这是做什么?" 李
秀成回头一看,见是信王洪仁发正骑在骏马之上,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用马鞭
直指李秀成的鼻子。

  李秀成道:" 放饥民出城!" 洪仁发道:" 你可真是个蠢货!这饥民若是一
放出去,城外的清妖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了,我们现在城里正缺粮呢!" 李秀成
道:" 曾老九围天京围了这么久,难道会算不出天京城里的存粮么?更何况,人
命大于天,我们太平天国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们跟我们一起饿死吧?把他们
放出去,也能省下许多口粮来,分给守城的将士们吃!" " 哼!" 洪仁发几乎是
用鼻孔在说话," 这好人都让你李秀成一个人做好,好话也都让你一个人说了。
怎么的,难道你想收买天京城里的人心么?" " 信王殿下,你怎么能这么说!"
李秀成强忍着心头的怒火道。

  洪仁发甩甩马鞭道:" 这事本王一定会亲自向幼天王奏明,如何定夺,全凭
圣意!" 既然话说到了这份上,李秀成也不屑里他,正好让人关门。忽然,从城
外挤进一群人来,吓得守在城门内的太平军连忙端起长枪长矛来。

  这些人虽然衣着褴褛,满身血迹,但还是能分辨得出这是太平军的服饰。为
首的一名指挥扑到了李秀成的脚下,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哭道:" 忠王殿下
……地,地堡城失守了……城内的三千圣兵,全部战死,只有我们几个才侥幸从
清妖的手里逃了出来!" " 啊!" 李秀成大惊,举头朝着钟山上望去,只见地堡
城所在之处,浓烟滚滚,几乎半座山都淹没在了火海之中。

  太平门外的最后据点,最终还是丢了!

  李秀成一边令人把这些伤兵都搀扶下去医治,一边唤过传令兵,吩咐道:"
你速去太平门通知纪王黄金爱,让他在城内尽快挖掘深壕!" " 忠王,这是…
…" 传令兵不解地问。

  李秀成的双目依然望着钟山上的硝烟,道:" 龙脖子地堡城离太平门最近,
那处居高临下,炮火可以直击太平门城楼!快去,不得延误!" " 是!" " 慢着!
" 李秀成忽然道," 你不必去了,本王亲自前去!" 与此同时,太平门外地下三
五尺的所在,几十条地道里的湘勇正在卖力地挖掘着。

  铁锹、锄头砸在泥土里,铿然有声。

  地下昏暗,除了挖土、运土的湘勇之外,还有几个人打着火把,给劳作的人
照明。火把上缠着厚厚的布条,布条上沾满了油脂,在火焰的燃烧下,油脂噼里
啪啦地想着,冒出一股浓烟来,渗透进了他们头顶上的泥层里。

  忽然,在最前面的一名赤膊湘勇一锹挥下去,好像砸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 他奶奶的,该不会又挖到了一块大石头吧?" 湘勇埋怨地骂着,他又用铁
锹使劲地撬了几下,却发现那硬物纹丝不动。

  " 怎么了?" 一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老兵挤了上来。

  " 什长,好像挖到了一块巨石,真他妈的大,铁锹都撬不动!" " 我看看!
" 老兵从旁边的一名湘勇手里接过一支火把,在狭窄的坑道里侧着身挤到最面前。
他用手在那面硬物上摸了一下,借着火光低头一看。

  粘在手里的,俱是细细的砂土,呈暗红色。

  老兵欣喜地抬头看了那正在挖掘的士兵一眼。那人也看到了老兵手上的砂土,
不约而同地一起喊了出来:" 是夯土!" 老兵道:" 快!去禀报九帅,我们已经
挖到了金陵墙基!" " 快去禀报九帅,我们挖到金陵墙基了!" ……

  地道很长,而且里面都挤满了人,要是从头一个挤出去,挤到最后一个,也
不知道要花上多少工夫。消息只能靠大家口呼耳传,一个接着一个往大营传递。

  从湘勇占领了天堡城之后,他们一边强攻龙脖子地堡城,一边已经着手开始
挖掘地道。足足几个月,这些人都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工作着,不分昼夜,现在终
于挖到了金陵墙基,怎么不令他们感到兴奋?

  " 禀报九帅!第三营已经挖到了金陵墙基!" 终于,有人把消息从地道里传
到了地上。

[ 本帖最后由 逍遥夢 于 2021-8-7 13:30(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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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兰陵不谢花 于 2021-8-7 13:46 发表
洪天贵福自述里念念不忘的那只鹦鹉都有出场……

我看太平天国资料算得上甚多,太平军中钦佩的将领,堵王算得上一个。

守湖口、复池州、参与五路解京围、占江阴常熟、入江西逼祁门、援安庆、克广德湖州……但“劳 ...
太平天国前期将星云集,随手都能数出好几个。后期一般人比较熟悉的就是陈玉成李秀成和洪仁玕了,实际上后期名将也不少,只是整个运动走下坡的时候,不容易引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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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tonnd 于 2021-8-9 18:34 发表
日常顶帖,希望大佬可以更新得再快一些,中间隔的时间有些久,哈哈
自我感觉更得很快了,每周一更,每周三章,也有两万多字了。如果还想再快,只能看催更的人够不够多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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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逍遥夢 金币 +4 征文期间,双倍奖励!! 2021-8-9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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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西里说过“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所有后面肉也会有的,敬请期待,另外我也认为某Z姓开头的作者(白猫)也是越来越懒了
引用:
原帖由 猫猫懒 于 2021-8-9 19:43 发表
更新的好快哇,阿牛越来越勤奋了,也许天国末路剧情之后会渐入色文模式,可能很多人期待的肉文期快要出现了,另外鹦鹉情戏强大无比,嘿嘿,另外白猫越来越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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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zzsss1 于 2021-8-9 22:12 发表
不用这么点名吧,把你骗来参赛已经透支了我的想象力。我的穆桂英一直在稳定更新,你的黑星和心剑什么时候开工。
你说什么?信号不好啊,听不见啊。。。。你今年不参加征文了是吧,你稳定更新,我不是某些个快枪手啊,就是一个快,我能保证稳定更新天国就不容易了,哪来的精力去更新那两个?像我这种工地搬砖的打工人,每天只能在工棚里偷偷写那么一段,哪像某些人,能整天站在各个村口选村花,每晚都干丈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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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逍遥夢 金币 +14 征文期间,双倍奖励!! 2021-8-10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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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18601

               19、斗法

  太平门外,李秀成趴在草地上,纪王黄金爱和尊王刘庆汉不解地站在旁边。

  李秀成的杏黄袍子和团龙褂子在草地上铺成了平面,像是要把整个人都嵌入
到草地里去似的。

  天气越来越热,城外的草地被人血滋养着,也生长得越来越茂盛,仿佛一层
厚厚的绿绒地毯。

  过了好久,李秀成才抬起了头,招手让黄金爱过来,吩咐道:" 叫人在这里
挖个洞,埋几斤火药下去!" " 啊?这是为何?" 黄金爱疑惑地问道。

  李秀成示意他和自己一样,匍匐在草地上。

  因为李秀成是自己的统帅,所以他怎么说,黄金爱不敢违背,只好学着他的
样子趴到了草地上。

  " 你看到这些草根没有?" 李秀成指着眼前的几株野草,野草长得丰盛,可
是不知为何,草根处却有些焦黄。李秀成接着道," 清妖在下面挖地道,地道内
不见天日,只能用火把照明……" " 啊!" 黄金爱大叫一声," 这穴地攻城术,
不是我们太平军的专长吗?现在怎么被清妖用起来了?" 李秀成道:" 你既知穴
地攻城,也应知这地道不能挖得太深,更不能挖得太浅。火药是往上炸的,挖得
深了,火药就炸不出泥层,只会在地下闷响。浅了,又保不准头顶的泥层坍塌下
来。这三五尺的深度,是恰到好处。不过,火把上的树脂没日没夜地熏烤泥层,
难免烤焦了这些草根!" " 我明白了!" 黄金爱一拍脑袋道," 但凡草根处有焦
黄色的,下头必有清妖在挖地道!" 李秀成笑笑,站了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道:
" 依着这个法子,你速速去填埋火药,到时一起引爆,让这些地下老鼠葬身于此!
" " 都听到了吗?" 黄金爱大喊一声," 快,照忠王说得,排查天京四周,发现
有草根焦黄的,一律埋上炸药!" 不一会儿工夫,就有牌刀手来报,火药已经填
埋完毕,只等忠王一声令下,就能引爆。

  李秀成道:" 炸吧!" 太平军的令旗一挥,转眼之间,但见平地起惊雷,接
连不断的几声巨响之后,火光伴随着碎泥冲天而起。撼天动地的爆炸之后,把湘
勇在地道立搭建的架构全都震了个粉碎,顿时泥层坍塌,深陷地下一丈有余。

  李秀成站在太平门的城头上,看到方圆几百步的范围内,塌陷的地面就像人
的经络一般,不停地朝着四周蔓延,连他都没有想到,清妖的地道已经挖到距离
城根那么近,要是再晚上一天半日的,后果不堪设想。

  钟山,龙脖子,地堡城。

  天京城外最后的据点地堡城在经历了湘勇们接连数日的炮火猛攻之后,几乎
已经倾颓成了一片废墟。不过,湘勇的大营又从天堡城推进到了这里,在城头竖
起了黄龙旗。虽然攻下地堡城令曾国荃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是从这里望下去,
可以把整个天京城尽收眼底。最可喜的是,射程最远的洋炮可以从这里直击太平
门城楼,让天京城的一部分覆盖在炮火之下。

  无数赤膊的湘勇正在不停地打木桩,他们打算把这里已经被炸毁的炮台重新
修建起来。

  曾国荃和萧孚泗、朱洪章、李臣典等人正在巡视工地,忽然有人来报:" 禀
九帅,地道内传来消息,三营已经挖到了金陵墙基!" " 好!" 曾国荃大喜过望,
忙下令道," 快!把所有的火药都搬到地道里去!这一次,一定要在南京城墙上
破出一个缺口来!" 传令的人刚走,便有近卫来报,大帅已经到了龙脖子山下。

  " 快迎进来!" 曾国荃连忙说道。

  大帅就是曾国藩,曾国荃的大哥,总督包括鲍超的霆字营,曾国荃的吉字营
和席宝田的精毅营在内的各路湘军,经略东南。

  " 大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曾国荃一见曾国藩,急忙拱手作揖。他身后
的几名大将,也一齐跪在地上迎接。

  曾国藩人长得消瘦,却留着一大捧胡须,双目炯炯有神,却隐隐透露着一股
杀机。如今他的官服补子上,已经绣了仙鹤,后脑的顶戴花翎,也成了三孔。

  曾国藩道:" 九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这次,你在天京久攻不下,圣上
特意令我亲来督战!" 李鸿章几个月便下了苏州,浙江的左宗棠也是几个月下了
杭州,唯独曾国荃的南京,围城最早,直到今日还不收成效。

  曾国荃摇摇头道:" 实在惭愧!万没想到,南京城里的发匪居然如此凶悍狡
诈,几番夺城,都未得逞。不过好在,而今已经挖通了地道,只等火药一填,便
能炸开天京缺口,一举光复!" " 好!" 曾国藩笑道," 看来,这次我是多跑一
趟了,没想到九弟早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的了!" 就在说话间,忽然听到山下一
声巨响,几乎整个龙脖子都摇晃起来。

  " 怎么回事?" 曾国荃喝道," 本帅还没下令,谁那么大胆子敢引爆火药?
" 这时,有人匆匆来报:" 禀大帅,九帅,不好了!这爆炸声不是我们的,而是
……而是长毛的!" 曾国藩立即意识到事有不妙,抬步走到垭口上,手搭凉棚,
往下张望。

  但见平底之上,惊雷不断,没炸过一处,便前后坍塌好几十丈,在太平门周
围的地道无一幸免,竟全都毁于一旦。

  曾国荃在后面见了,大惊失色,道:" 这发匪是如何得知我们在下头挖了地
道?" " 小人……小人不知!" 传消息的亲兵也是面无人色。

  曾国藩眯着眼睛道:" 看来,这南京城里的发匪还是有能人的呀!啊,对了,
在地道里的有多少人?" 亲兵道:" 两千余人!" " 逃出来多少?" " 大,大帅,
不过十余人……" 曾国藩道:" 火药一炸,前后不过坍塌几十丈,为何进去的人,
一个都出不来?" 亲兵指着山下道:" 大帅请看!" 曾国藩再往山下看去,但见
南京城的太平门已经大开,从里面被赶出几辆马车来,马车的后面,载着几个大
缸,缸口之上,热气腾腾。马车每到一处,便会有几名太平军把大缸倒置,把里
面的沸水全都洒在地道上。

  曾国藩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问:" 长毛之中,守城的大将是不是忠逆李秀
成?" " 是!" 曾国荃道。

  " 李秀成……" 曾国藩往垭口又走近了一步,好像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和李秀
成交一回手了,吓得旁边的亲兵连忙将手臂挡在他的跟前。

  扶老二和申老三都是湘勇里的一员,当了一个小小的百夫长,他们被九帅派
往太平门外的地道挖掘。

  其实,挖掘这种事,最卖力的还是前头的几位,至于后面的人,只负责把挖
下来的泥土传递出地道,运上地面。不过,就算最能干的年轻人,一连挥上半天
铁锹锄头,也会筋疲力尽,所以曾国荃吩咐,每个人最多只能挖掘一个时辰,接
下来就有后面的人轮替他。

  湘勇各营都有编号,一三五营,负责白天挖掘,二四六营,负责晚上挖掘,
这样才能昼夜不断,保证最快的进度。

  这日正是扶老二和申老三当值,他们挤在狭窄的空间里,抽着大烟,等着前
头的人把满满一担泥土交到他们手里,他们再转递给后面的人。

  这活其实不费劲,可以有大把的工夫来休息。所以没事的时候,几个人就会
窝在一起抽大烟。

  " 唉……" 扶老二叹了口气说," 我们像地鼠似的,终日窝在地道里,连腰
都伸不直,也不知何时是个头啊?" 申老三道:" 兄弟,你就别抱怨了!至少在
这里,还能容得上你抽几口大烟。要是在长毛那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你给砍
了呢!" 扶老二道:" 我就不信,长毛之中就没有人吸大烟的!" " 有倒是有,
不过很少!他们那的号令可严厉了,吸大烟是死罪!所以,犯了瘾的人,只能躲
起来偷偷地吸!" 忽然,前面有人在大喊:" 禀报九帅,三营挖到金陵墙基了!
" 声音一个一个传递下来,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 啊!" 扶老二把烟杆往腰间一挂,和申老三对视一眼,道," 我们成功了?
" 申老三兴奋地点点头。

  " 这下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到地上去了!到时候,九帅把火药往这里一塞,
轰塌城墙,咱们就能杀进南京了。我听说,这南京金陵,万古繁华,丝绸黄金遍
地,就算是北京的紫禁城,也不过如此。而且,长毛爱财,他们的圣库里头,一
定堆积了许多金银财宝!到时候,你我可不能落下了,锦衣还乡,就在今朝!"
" 你这想得倒是挺美!" 申老三道," 不过比起财帛,我更喜欢美女!听说长毛
之中有整营整营的女兵,到时候劫一个回湘,娶了好当老婆!我的亲娘可是终日
盼我能娶一门好亲事呢,奈何家中贫穷,哪里娶得上媳妇啊?这回……" 申老三
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头顶一阵晃动,紧接着一声巨响接踵而至。缩在地道里
的那些湘勇,就都像是被装进一个小盒子里的昆虫,被一双大手拿着,不停地摇
晃起来。他们跟着在里面东倒西歪,哎唷哎唷地跌成了一片。

  " 怎么回事?" 扶老二大惊道。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他的话刚问完,答案马上就呈现到了他的眼前。

  地上忽然燃起的爆炸,把地道里的木架结构一起震塌,一时之间,檑木四倒,
头顶的泥层也一下子压了过来,不少人被埋到了下面。

  " 不好了!地道塌了!" 在一片混乱的惨叫声中,扶老二听到有人在大喊。

  崩塌的地道卷起了一股浓烟,就像浪花一样,飞速地朝着他们两个人扑来。

  " 快跑!" 申老三拉起扶老二,拔腿就跑。

  可是他们的前面,湘勇们也乱作一团,正在不停地互相踩踏。

  " 让开!让开!" 为了活命,申老三不停地拉开跟前的同袍,想要开辟出一
条生路来。

  但谁都想着活命,堵在前边的人,死活也不让。

  扶老二回头一看,一层一层坍塌的土方就像巨轮碾压似的,把他们身后无数
条鲜活的生命碾成了齑粉。

  " 这下死定了!" 扶老二说着,闭上眼睛等死。

  可是等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还好端端地活着,耳边的坍塌声,似乎也停了
下来。他连忙睁开眼睛一看,却被一道刺眼的光射中。

  地上的泥土因为坍塌出现了断层,日光从断层的缺口里照了进来。已经习惯
了地下黑暗环境的双眼,咋一见到日光,便觉得一片茫白,眼眸都被刺得生生作
痛。

  " 啊!" 扶老二连忙用手捂住眼睛道," 这他妈的又是长毛的什么稀奇武器?
" 申老三呆呆地道:" 你我可真是命大,这都没死……" " 看有光!快爬到地上
去!" 刚刚堵在扶老二和申老三前面的湘勇这时一起转过身来,指着那泥土的断
层喊道。

  扶老二当仁不让,也顾不上眼睛的刺痛,手脚并用地开始往断层上爬去。

  申老三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喝道:" 你干什么?" " 当然是逃出去啊!刚刚
长毛这么一炸,也不知道这地道何时又会一起塌了!我可不想死在南京城下,先
逃出去保命才是!" " 我说你这人也不用脑子想想,九帅为何要让我们挖地道?
" " 为何?" " 自是城头炮火猛烈,我们逼不到城根下去,只能藏在地下,挖地
道进城!你现在这一出去,岂不是暴露在长毛的枪口之下,等于无端端地去送死!
" 说话间,已经有几名湘勇推开了他们,没命似的爬出了断层。可是他们的脚步
还没站稳,仿佛是为了印证申老三的话,忽然头顶想起了一阵枪声,刚出地道的
几个人很快就变成了尸体,还是从断层滚回了地道。还急着爬上去的扶老二等人,
全都大惊失色。

  既然在断层里没有生路,唯一的办法,又只能往地道的出口逃生。刚刚停下
来的脚步,这时忽然又变得拥挤起来。

  扶老二忽然感觉到从头顶的泥层里落下一滴水滴,正好掉在他光秃秃的脑门
上。他用手一摸,感觉这水温温的,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的心上。

  " 是……是沸水!" 扶老二大喊。

  话音刚落,整条地道之上,像下雨似的滴滴答答地落下来许多水滴。刚开始
的时候,这些沸水经过几尺后的泥土渗透,落进地道里的时候已经不再那么滚烫
了。可当泥层被彻底浸透之后,水温也越来越高,整个地道里几乎变成了一个蒸
笼。

  " 啊!救命!" 已经有人在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 快跑出去!" 申老三大喊。

  地道里互相踩踏的现象更加严重了,有的人甚至扑到了别人的头顶上,在人
墙上攀爬。

  扶老二和申老三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就在两人进退维谷之时,断层处忽然
哗的一声,一整缸的沸水被人从那里倾倒进来。

  在人群最后面的扶老二和申老三首当其冲。申老三顿时被湍急的水流冲翻在
地,整个人一下子扑到了沸水中,不停地惨叫挣扎。

  " 老三!" 扶老二想去救申老三,可是手刚探入沸水之中,顿时一阵火烧火
燎般的刺痛,急忙又缩了回来。其实,热水已经泡得他的双脚就快失去了知觉,
但是他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用手扶着地道的泥墙,勉强没让自己倒下去。

  他看看四周,贴墙放着几把挖掘用的铁铲,连忙抄了其中一把,往水里一挑,
把申老三给捞了起来。

  " 老三,你没事吧?" 扶老二看到申老三地脸上已经肿起了一个个水泡,脸
色一片血红,人也是奄奄一息。他想去扶住申老三,无意中抓到了他的辫子。不
料整条大辫子竟被他轻而易举地扯了下来。

  " 啊……" 扶老二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顿时吓得不知所措,捏着那条
断辫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起来。

  又是一缸水被人从断层里倒了进来,地上的泥土根本来不及吸收这些水分,
积起了一潭水洼。不只是扶老二,后面的湘勇也是惨叫连连。

  身在这个地道里,就像是在被人活生生地煎烤一般。除了断层里不断涌入的
沸水,还有从头顶上灌进来的,所有人几乎无一幸免。

  扶老二感觉自己的脸上刺痛,不由地伸手摸了一下,谁知竟被撕了一层脸皮
下来。他顿时恐惧地大叫起来,背起已经失去了神志的申老三,大喊一声:" 从
断层里爬出去!" 躲在地道里是死,爬出断层也是死,但至少出去死,能够让他
死得痛快一点,不比像在地道里,被一点一点地烤熟。

  背着申老三的扶老二还是慢了几步,就在他一声大喊之后,湘勇们这才回过
神来,又蜂拥得开始往断层的缺口上爬。被沸水浸泡过的泥层也是滚烫的,仿佛
用手一摸,就能烫掉一层皮似的,但现在湘勇们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接二连三
地像蚂蚁似的涌出缺口。

  那里的太平军早就在等着他们了,刚冒出头,就是一轮枪响。

  扶老二感觉自己的身边不停地有尸体在滚落,惨叫之声比刚才更加激烈。他
咬着牙爬到了地上,看到在距离缺口处不远,正有一排长毛端着长枪瞄准了他们,
只要有人出来,就是一顿枪子招呼。扶老二之前,刚有一拨人爬上地面,被太平
军杀了个精光,现在他们正在低头填装火药枪子,趁着这个空档,扶老二扛了申
老三,忍住脚上被褪掉几层皮后的刺痛,撒腿就跑。

  他不敢停,知道停下来就是死路一条。也不知道这样没命般的奔跑,能不能
让他捡回一条性命,可如果不这么做,他是必死无疑。

  一路上,他停下脚下的凄惨叫声接连不断,就像地狱里无数恶鬼,正在蠢蠢
欲动,好像随时都会冲破结界,涌到地上来。

  李秀成在黄宅前停下了脚步,他发现屋子里好像还有人住着。

  " 忠王殿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院子的柴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粗布衣
裳,面黄肌瘦的少女出现在他的跟前。

  少女虽然消瘦,瘦的连颧骨都快凸出来了,但是两只大眼睛也是闪亮闪亮的,
就像夜空里最明朗的启明星一般。即便她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但李秀成还是能
看得出,如果精心梳妆一下,她将会是一个难得的绝色,比起傅善祥和洪宣娇来,
也不遑多让。

  " 你认得我?" 李秀成问。

  " 忠王殿下,谁不认得?" 少女道。

  李秀成问:" 你就是黄婉梨吧?" " 咦?殿下知道我的名字?" 黄婉梨欣喜
地说。

  " 我当然知道!" 李秀成微笑地看着她。小麻雀常常都府里的粮食接济黄家,
他又怎么能不知道呢?只不过,他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反正到时候,忠王别馆
里的那些粮食,也会拿出来救济饥民的。他之所以停下来,是作为一个活人对死
人未了心愿的牵绊。

  " 殿下,你要不进来坐坐吧?" 婉梨热情地说。

  " 不必了!" 李秀成道," 这几日本王打开了神策门,放饥民去曾帅的粥棚
里求生,你们为什么不去?" 黄婉梨道:" 我生在金陵,长在金陵,自是不能离
去!" " 婉梨!婉梨!" 忽然,屋子里有个老迈的声音在喊着。随着喊声,一个
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在和谁说话?" " 是忠王殿下!
" 婉梨回头道。

  " 你进来!" 老者招招手,大声说。

  " 爹!人家忠王站在门口不愿意进屋,我就在门口和他说几句话!" 婉梨不
从地道。

  " 和发逆长毛有什么好说的?" " 爹!" 婉梨急忙捂住老者的嘴,对着李秀
成尴尬地笑笑道," 殿下,你可别介意,我爹有点糊涂了!" 李秀成没有想到,
天京城里居然还有人敢叫他们发逆,不禁有些意外。

  黄老头一把推开婉梨,道:" 甚么殿下?王师破城指日可待,光复南京就在
咫尺,他们这些乱臣贼子,到时候都是要被杀头的!" " 爹!你别说了!" 黄婉
梨跺着脚急道," 你当着忠王的面这么说,他们的头还没掉,你的头就会先被砍
掉了!" " 我即便死了,也是殉国!" 黄老头却很是固执。

  他年轻的时候,本可考取科举功名,但是太平军占领了天京之后,他的梦想
落空。虽然家里有些田产,但是最近城里吃紧,又被洪仁发、洪仁达等人趁着李
容发出城,几番掳掠,家里早已揭不开锅了。所以他对太平军没有一丝好感,日
日盼着王师能够收复金陵。

  " 爹,爹," 听到动静的黄家两位兄长也走了出来,把老者扶回了屋里。

  婉梨走到李秀成跟前道:" 殿下,家父出言不逊,还请殿下恕罪!" 李秀成
摆摆手,问道:" 瞧你们家中,难道已无存粮?" 婉梨道:" 早就没了!就算有
……也被信王和勇王两位殿下抢走了!" 李秀成叹了口气,也难怪太平军现在越
来越不得民心,如信王、勇王这般强盗般的行径,又有哪个百姓愿跟着他们卖命?
他回头把刘庆汉召到身边,道:" 尊王,你去本王别馆取十斗大米,再取五斤牛
肉来,送到黄家府上!" " 忠王,尊王,这使不得!" 婉梨道。

  李秀成笑看着他,道:" 如何使不得?难道,你只接受小麻雀的接济,却不
愿接受本王的?" 婉梨的脸陡然就红了起来,低着头,小声问道:" 他,他人呢?
" " 你不知道?" " 为什么我问起他,你们都会这么反问我?" " 还有谁也是这
么问的?" " 忠二殿下!" " 哦……" 李秀成道," 他死了,死在嘉兴城下!"
婉梨道:"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只是一直没有人给我一个准信,所以我才怀揣
希冀。现在殿下对我说了,我也好死心了!" 李秀成道:" 他若不死,想必你会
成为我的儿媳吧?" " 殿下!" 婉梨的脸更红了,几乎不敢抬头," 别乱说!"
李秀成道:" 本王也算是你半个公公了,接济亲家,有何不可?" 黄婉梨跪了下
来,对着李秀成和刘庆汉磕了几个头,道:" 多谢忠王和尊王两位殿下!" 过了
几天,天京城的局势愈发危急,虽然李秀成破了清妖的穴地攻城,但是他们并没
有因此而停下来,还在不停地做着小动作。

  李秀成很快也知道曾国藩抵达龙脖子的消息了,这个屠杀太平军最多,对清
妖头最忠诚的汉人,终将是他最大的对手。

  李秀成一连几天都在别馆里研究战术,却始终一筹莫展。这一天他正看得乏
了,加上天暑,令人昏昏欲睡,这才靠在案上打了个盹。

  忽然,纪王黄金爱来报:" 殿下,你快到太平门城头去看看,清妖好像有些
不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秀成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既然连黄金爱都能看得
出的反常,这其中的妖,必定不小。

  于是,他带着亲卫牌刀手,登上了太平门城楼。

  太平门这几天终日被龙脖子上的炮火轰击,虽然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
害,但是已让太平军人心惶惶,惴惴不可终日。

  这种效果,对于曾国藩和曾国荃兄弟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们就是要给城里
的太平军造成一种兵临城下的错觉,让他们终日绷紧了神经。时间一场,心理素
质再好的人,也会因此崩溃。到时候夺下南京,易如反掌。

  黄金爱指着城下道:" 忠王殿下你看,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但见城下,每
一个湘勇都背负着一捆柴薪,丢在地上,一层一层地往上铺。直到现在,柴薪已
经叠得和天京城墙一般高低。

  " 难道……清妖穴地攻城不成,现在又想修筑土垒,建与城高,一举杀入吗?
" 黄金爱疑惑地道," 可是……这柴山修得也太远了一些吧?要是他们想踏着柴
薪进城,城墙和柴山隔着好几十丈,又怎么能过得来?" 李秀成凝神朝着柴山看
了一眼,道:" 不!他们不是想修坡登城!" " 那是怎样?" " 他们是在覆盖草
皮!" " 这又是为何?" 李秀成道:" 上一回,本王通过观察草皮,算出了清妖
地道的走向。想必他们也明了我的手段,这一次,他们假意覆柴筑山,实则是为
了掩盖地道!" " 你是说……清妖又在挖地道了?" " 没错!" " 那可如何是好?
" 黄金爱道," 要不要我令人施放火箭,把他们的柴堆付之一炬?" " 没用的!
" 李秀成摇摇头道," 柴薪一烧,必然将地上的青草也一并烧毁,届时城下一片
废墟,于事无补!" "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地道挖到墙基下?" 李秀
成道:" 你在太平门周遭眺望,凡是有新建的大营,速速禀报上来!" 黄金爱道:
" 殿下,新建的大营倒是有一座,距离城根不过几百步,正好在火炮的射程之外。
用西洋镜望去,只见那里的民夫士兵,终日都在往外挑土,想来就是他们地道的
大营了!" " 哦?给我看看!" 李秀成接过黄金爱的西洋镜,往前望去。

  但见太平门外数百步,确实支起了一座大营,里头的人不管是民夫还是士兵,
都赤着膊,把一担一担的碎土运到营外,似乎又在平底上筑起了一座小山。

  " 就是这里……" 李秀成自言自语地道," 此处不破,天京将永无宁日。纪
王,你且先守好城楼,那大营交给我来解决便是!" " 遵命!" 李秀成当即下了
太平门城楼,去往小校场点兵。由于龙脖子上的炮击已经覆盖了太平门,包括城
内的富贵山和覆舟山在一并囊括在内,作为兵营的小校场上,太平军的精锐已是
枕戈待旦,随时准备一场血战。

  李秀成已经看过清妖的地道大营,离城楼不仅很近,而且十分显眼,但不得
不承受,那处是最适合建大营的所在。他想把这座大营给拔了,心里却一点儿底
子都没有。首先,清妖如此明目张胆,其中必有埋伏;其次,他根据自己多年的
作战经验,判断出了清妖的地道走向,即便这一回又让他破了,谁能担保下一次
他们又会用出什么法子?

  点完兵的时候,已经入夜,这正是李秀成最想要的时候。

  趁着夜色,突袭敌营,他还能有一线胜算。

  " 忠王," 洪宣娇忽然来到了小校场," 你这是要出城吗?" " 没错!" 李
秀成道," 胜负成败,只此一举!" " 要不……我带着女营,随你一道出城劫营
吧?" " 不!" 李秀成忽然抓住了洪宣娇的肩膀道," 西王娘,如今清妖攻城在
即,本王出城,生死未卜,我若不幸战死,当由你统领全城。只是现在,还请你
带着女营所有将士,全部向天王府靠拢,不管城破与否,一定要保证幼天王的安
全!" " 好!" " 幼天王是天国的唯一的希望,只要有他在,无论天京守得住守
不住,都还有复兴的可能!一旦天京城破,你速速带着幼天王去往江西,和侍王
会合。侍王虽不愿入援天京,但是扶立幼主,必无二心!他手上拥兵数十万,足
能与清妖周旋!" " 好了!" 洪宣娇打断了他," 忠王,我比你更在乎幼天王的
安危,他可是我哥哥唯一的血脉!" 李秀成点点头,带着人马从太平门开了出去。

  湘军大营。

  一张巨大的地图摊在桌子正中,曾国藩和曾国荃不停地用毛笔在上面圈圈点
点。

  曾国藩道:" 忠逆李秀成破了我们的穴地攻城术,但是他必定想不到,我们
还会故技重施,在炸弃的地道下重新挖掘。如今草地上皆覆了柴薪,料他有天大
的本事,也算不准我们地道的走向。方才地道里的民夫来报,地道又快挖到金陵
墙基了,到时候点燃引线,一举爆破,谁愿第一个登城?" 李臣典和萧孚泗你看
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都是多次和长毛交过手的人,首当其冲者,必定困难重重,说不定还有
性命之忧。

  朱洪章道:" 大帅,九帅,请委末将四千人马,末将愿为先锋!" 曾国荃又
看看其他人:" 还有谁愿意担任先锋的吗?" 李臣典道:" 末将愿为次锋,随朱
将军推进!" 萧孚泗也道:" 末将愿领本部人马,以为后应!" 就在几个人商量
间,忽然听到山下炮火连天,喊杀声不断。

  曾国藩不由地失了颜色,道:" 莫非……是长毛识破了本帅的计谋……" 朱
洪章道:" 大帅莫惊,在下已经派重兵驻守在地道大营处,那长毛就算倾城而出,
一时半刻也是攻不破的!"

           20、城墙上的二十丈缺口

  一整个晚上,留在天京城里的百姓都听到了城外的喊杀声和兵器交错的碰撞
声,谁都能看得出,忠王李秀成在做着最后一搏,这一战的成败,或许攸关着他
们的生死,又或许和他们毫不相干。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秀成带着一帮残兵败将回来了,每个人的身上都是血。

  洪宣娇虽然带着女营在保卫着天王府,但她知道,一旦天京外城沦陷,内城
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她一直站在太平门的城楼下,等着李秀成归来。

  看到李秀成进城,忙迎了上来,问道:" 忠王,战况如何?" 李秀成摇摇头
道:" 清妖的防守太厚,我攻了好几次,都杀不透!" 洪宣娇道:" 那你先回别
馆去休息,破围的事,就让我去吧!" " 不行!" 李秀成一把将洪宣娇拉了回来,
" 你现在大白天的杀出去,无异于送死!" " 按你说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李
秀成沉默了半晌,摇摇头道:" 我也不知,只是厮杀了一夜,已经有些困乏,且
容我先回别馆休息一会,待我醒来再做决断吧!" 说着,就要往别馆而去。

  " 殿下!" 洪宣娇跟了上来,道," 半年前,你对老天王提的让城别走之计,
现在还用得上吗?" 李秀成绝望地摇着头道:" 晚了!晚了!为今之计,只有凭
城死守了!" 洪宣娇呆呆地看着李秀成越走越远的背景,直到他消失在街头的拐
角处,仍没清醒过来。

  " 西王娘!西王娘!" 采菱轻轻地推了洪宣娇一把。

  洪宣娇这才回神:" 何事?" " 天京城若是失守了,我们……我们是不是都
会死?" 采菱害怕地说着。她似乎又想起了当初苏州城里的惨相,尸首相藉,血
流成河。

  " 你放心!" 洪宣娇握住采菱的手说," 天京城不会像苏州一样,被叛徒出
卖的!只要你我死战到底,还会有一线生机!" " 可是……我,我的武艺还没学
全,又怎么能和清妖战斗?" 采菱担忧地说。

  洪宣娇忽然笑了起来,看着她道:" 你是担心自己再也见不到忠二殿下了吧?
" " 西王娘,你……" 采菱羞得直跺脚。

  李秀成在别馆休息的时候,并没有脱衣服上床,而是靠在茶几上小憩。他本
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不该睡,但是厮杀了一夜,已经精疲力竭,如果不好好休
息,充沛精神,怕是也不能好好地处理军务。几乎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他的肩膀
上,他不能有任何闪失!

  在睡梦中,他看到了天国最繁华的样子,市井纵横,军民亲乐,北伐之师直
逼天津,西征大军也屡可武昌,东南半壁,皆成了小天堂。可是,也不知道从什
么时候起,太平军的信仰破了,他们不再相信天王,也不再相信上帝,现在所有
的烂摊子,都需要他一个人来收拾。

  他在朦胧中听到了一声巨响,似乎连地面也跟着晃了一晃。

  很快,就有人前来禀报:" 忠王殿下,不好了,太平门城楼一侧,被清妖炸
出一道二十余丈宽的缺口!" 湘勇最终还是挖通了地道,虽然李秀成早已识破了
他们的计谋,但无奈兵力有限,竟不能破了他们的诡计。

  曾国藩和曾国荃几乎把大营里的所有火药都填塞进了墙基,就在引燃火线的
一刹那,这座经历了五百年风霜的大明城墙,终于发出了最后的哀嚎,在漫天的
火光和硝烟中轰然倒下。火光、浓烟一下子冲天而起,中间还夹杂着横飞的残骸
断肢和破碎的瓦砾木屑。

  那一整面二十余丈宽的城墙顿时变成了一堆废墟,轰的一声坍塌下来。

  硝烟还没散尽,曾国荃都带兵到了阵前,在黄龙旗下高举着战刀喊道:" 杀!
杀进去!先登者,封万户侯!" 男儿百战为封侯!只要给够封爵和粮饷,他们就
愿为抛头颅洒热血。

  湘勇早就分好了几个营,曾国荃的一声令下,为前锋的第一营顿时虎扑而至,
冒着还没落地的瓦砾,冲上了废墟,往天京城里扑杀进去。

  太平门的守将就是纪王黄金爱,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随之接踵的城墙崩塌,确
实令他大吃一惊。他急忙把守城的将士都调到了缺口处,站在残破的城墙上,一
边往下施放火枪,一边投放火器。

  数百名湘勇死士登上废墟,随着逐渐散去的烟尘,终于看到了天京城里的景
象。萧条,荒凉,不见人烟,在围城了几个月之后,不管是里面的兵还是民,都
耗尽了最后一滴心力。可是对于一心夺城的湘勇们来说,这些都不关乎他们的事。

  他们只想建功立业,当然还有城里的金银财帛和如花美眷。可是,他们的脚
下尽管已经变成了废墟,但是想要越过这里,杀进城里去,还得越过一道高坎。
这道坎,就是一直守卫在城楼上的太平军将士们!

  就在湘勇们得意忘形的时候,忽然从头顶降下了一片火雨,一落地,烈焰便
升腾而起,将他们完全陷入一片炼狱之中。

  湘勇们在惨叫,在翻滚,凄厉之声不绝于耳。

  " 天父在上,杀光清妖!" 黄金爱大喊着,从小校场忽然杀出一队人马来,
人人手里都端着洋枪,一通枪子射去,立时结束了这些湘勇们的痛苦。

  空气中充斥着肉焦味,在吃了一排枪子后的湘勇,终于失去了动静,卧在地
上,变成了一个个燃烧的火堆。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曾国荃又把战刀一指,喝道:" 第二营,第三营跟上!
" 他似乎也被眼前的惨烈给震惊了,举着战刀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

  握着长枪,蹲在地上的湘勇接到命令,立时又朝着那个像火之炼狱般的缺口
里扑了上去,和正扛着沙包石块冲上来想要填补缺口的太平军杀成了一团。

  " 第四营、第五营……不!所有人听令,一起杀上去!" 曾国荃见城墙上杀
得难解难分,也开始红了眼睛。费尽了所有心力,终于炸开了金陵城墙,这是他
唯一的机会,一旦错失,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行!他愿意孤注一掷,把自
己的老本全部押在这一场生死赌局之上。

  穿着蓝衣,裹着蓝巾的湘勇分成左中右三股,一起朝着城墙的缺口杀去,在
三龙汇聚之地,放眼望去,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这些人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
第一营在这里战斗过的惨烈,不顾一切地登上废墟,和敌人厮杀起来。

  " 纪王殿下!纪王殿下!清妖实在太多了,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有牌刀手
前来向黄金爱禀报。

  黄金爱抽出战刀,把刀柄上的黄绸缎布缠在自己的手腕上,道:" 留下洋枪
手继续在城墙上杀敌,其余人跟我一起下去,和清妖拼命!" 在零距离地厮杀中,
火枪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剩下的只是用最古老,最原始的办法互相搏命。有的
人刀断了,却舍身扑上去和湘勇厮打,有的人枪丢了,却抱着一整个火药包,一
头撞进人群里,和敌人同归于尽。

  废墟上不时地飞腾起火光,把周遭的敌军都炸得血肉横飞,就像在密密麻麻
的人群中,忽然挖出一块巴掌大的空缺来。但是这个空缺很快又被人填了上去,
每个人都杀红了眼,不知道自己还有退路。

  朱洪章带着人马奋勇登城,他看到被炸开的城墙缺口是漏斗型的,便令人往
残破的墙体上攀登。

  顿时,在墙角下,蚁聚了许多人头,都在像蠕虫一般,层层叠叠地朝着墙头
攀登上来。大明筑南京城时,礼制规格全按皇家标准,十余丈高的城垣上,仿佛
挂葡萄似的,挂满了登城的湘勇。

  刚开始的时候,太平军还能往下施放火器,可是没想到,杀上来的人实在太
多了,就算把火器全都抛在人群里,也像投石入海一般,根本起不了作用,疯狂
的湘勇已经失去了人性,在利益的驱使之下,每个人都变成了魔鬼,前赴后继地
朝着城墙发起冲击。

  若不是金陵城墙高池深,简直让人怀疑这股人潮会不会把整堵城墙都推倒了。

  黄金爱挥舞着战刀劈翻了十几个人之后,忽然一声脆响,战刀竟然绷断了。

  他挥出的每一刀,都砍在人的骨头上,人骨虽然不比铁器硬,但是砍得多了,
锋刃上的缺口也越来越大,就在他一刀下去的时候,用力过猛,竟把战刀断成了
两截。

  黄金爱丢了手中的刀,从地上的死尸手里又捡起一把来,正要扑杀上去,但
听有人前来禀报:" 纪王,清妖已经登上了城墙!" 朱洪章的旗帜已经插在了城
墙上。这一来,更鼓舞了后面湘勇们的士气,李臣典、萧孚泗等部接踵而至,在
缺口处的人海越来越稠密。

  " 纪王!" 一名抱着火药包的太平军跑来,道," 若小人战死了,请替我照
顾广西老家的老母亲!" 黄金爱低头一看,这少年不过十八九岁,却一脸沧桑,
看他的架势,也是要抱着火药包冲上去和湘勇同归于尽。

  " 你……" 黄金爱还没开口说话,那少年便已经一头扑了上去,大叫着撞进
湘勇的人群。随着又一声巨响,烟尘血肉四处横飞,人群又被挖出一个大缺。

  黄金爱呆呆地看着缺口处,这些可都是兄弟们用血肉填补出来的长城啊!

  就在他犹豫间,忽然身边又冲过几个少年,把引燃的火药和自己的身体一起
狠狠地塞进了人群。

  又是一片惨叫声,也分不清究竟是太平军的,还是湘勇的,不过看着他们如
此不顾生死的搏杀,湘勇们已经有些被吓破了胆子,往后退了好几丈。

  " 谁也不许后退!" 曾国荃亲自挥刀杀了上来,驱赶这正在不停往后退散的
湘勇道," 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前进是死,但后退也是死,被逼到了绝路的
湘勇索性孤注一掷,重新卷杀上来和太平军拼命。

  忠王别馆。

  噩耗一道一道地传来,先是城墙崩塌,后来又是清妖登上墙头,开始朝着玄
武门和朝阳门杀去,最后是纪王黄金爱所部悉数战死,清妖大军突破天京城墙,
杀往天王府。

  李秀成离开别馆,跨上战马,对仅剩的几名亲兵道:" 走!随我一道去天王
府!" 能派去支援的士兵已经全都派上去了,但无一例外,有去无回。现在摆在
李秀成面前唯一的路子,就是去天王府保驾。

  他不管跟在后面的士兵,快马加鞭,飞驰过街道。

  他的身后已经是一片火海,想必进城的湘勇已经开始在城里放火。

  空荡荡的街巷里,只有他的马蹄声在响。

  忽然,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但是回头看去,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此时
正值东风,在太平门的硝烟,全都被刮进了城里来,让整个天京充斥着一股呛人
的火药味,能见度也不过眼前的十几步而已。

  李秀成在天王府跟前碰到了洪宣娇,从马鞍上翻身而下,问道:" 幼天王何
在?" 洪宣娇指着身后的天府台道:" 正在上面观战!忠王,现在战况如何?"
李秀成道:" 太平门城墙塌了,清妖杀进来了!" 洪宣娇大惊失色,道:" 那如
何是好?" 李秀成道:" 先不管那么多,护着幼天王杀出城去最是要紧!" 说话
间,两人便听到了一阵喊杀声。原来是突进城来的萧孚泗,已经带着本部人马杀
了过来。虽然先登的首功归了朱洪章,但若是能够拿下发逆的天王府,也算是大
功一件。

  洪宣娇刚抽出战刀,李秀成按住了她的手道:" 西王娘,你去天府台接幼天
王,这里的清妖我来抵挡!" 说罢,便带着几名牌刀手,朝着蜂拥而至的湘勇硬
扛了上去。

  洪宣娇一见,只能转身进了天王府,直奔天府台而去。

  " 陛下!陛下!" 远远的,洪宣娇就已经在下面大叫起来。

  " 姑母!" 幼天王依然一脸迷茫,不知道为何今日天京城里每个人都是心慌
意乱的,在他的眼中,这日观战和往日没多大区别,除了动静大一些之外,都是
互相开炮开枪,就像大家一起放烟火似的,根本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人丢了性命。
见到洪宣娇急匆匆地跑来,他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劲,连忙应了一声。

  " 陛下,你快下来!" 洪宣娇也顾不得君臣礼仪,招手喊道。

  幼天王从未见过自己姑母如此紧张的样子,转身便下了天府台,道:" 姑母,
何事如此紧急?" 洪宣娇道:" 幼天王,你跟着我,切不可走散了!" " 究竟何
事?" " 清妖破城,正往天王府杀来,忠王现在已在门口接驾,你随我一道出去
与忠王会合!" 洪宣娇心急,嫌幼天王走得慢,一把拎住了他的领子,拖着他强
行往宫外而去。

  一直守卫着幼天王的采菱、秋妹和汪一中三人,也急忙跟在后面。

  听到炮声越来越近,天王府里这时也已乱了套,所有的文臣武官,都在慌乱
地逃命,甚至顾不上御驾,时不时地有人撞到幼天王的身上。

  幼天王一听清妖攻进了天京,也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连双腿都发起软来,任
由洪宣娇拎着,往天王府外走去。

  轰!

  忽然,一枚开花炮子落进了天王府里,绽放开的炮火把一大片女眷搅了个鲜
血飞溅,好几个活生生的人当场就被撕成了碎片。

  还带着体温的血液和凌厉的碎末砸在洪宣娇和幼天王的身上,差点也没把他
们两个人掀翻。幼天王更加没了主意,两眼如痴,一动不动。

  他一直以为,那些血肉横飞的战场离他是多么遥远,却没想到,终有一日,
自己会离得那么近,感受到每一个战死者血液的温度。

  " 快走!" 洪宣娇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划破了她的脸,火辣辣的,但是用手
一摸,又不见有血流出,也顾不上许多,重新拖起幼天王就往外走。

  " 陛下!陛下!" 忽然,傅善祥从后面追了出来。她扑到幼天王的跟前,扑
通一声跪下道," 求求你,带上我一起走吧!" " 滚!" 幼天王忽然抬起一脚,
踢在傅善祥的胸口上,将猝不及防的她踹下了亭台玉阶。

  幼天王此刻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工夫去管那些女官的生死?更何况,他连自
己的几个小王娘都没来得及通知,又怎么会带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簿书在身
边。

  " 善祥!" 洪宣娇眼瞅看傅善祥要摔下去,伸手想去抓住她,却还是慢了一
步。

  傅善祥从亭台上跌落,后脑砸在了一块凸起的青石上,当即便昏了过去,不
省人事。

  洪宣娇虽然看傅善祥不对眼,但毕竟都是天国的重臣,即使不带上她一起逃,
也不能这样伤她性命。看到跌落下去的傅善祥一动不动,她咬了咬牙道:" 别管
了!走!" 从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下去,沿着蜿蜒曲折的玉阶,来回一上一下,
也得花去半炷香的工夫。现在军情紧急,忠王在府外抵抗,随时都有可能落败,
她不能为了一个女官而置陛下的性命于不顾。所以,只能狠下心,带着幼天王继
续往府外走。

  李秀成和萧孚泗杀了一阵,已经满身是血,团龙褂上也被撕开了几道口子。
虽然萧孚泗暂时被杀退了,但是他们却在天王府周围放起了一把火,火势正在迅
速地蔓延,几乎半个天王府都被陷在火海之中。

  " 西王娘," 李秀成气喘吁吁地说," 你把幼天王接出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 他又转身对幼天王道," 陛下,恕臣在乱军之中不能全礼!" " 忠王!" 幼天
王看到李秀成的一身血迹,有些感动。

  幼天王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从街头的拐角处,忽然又是一波湘勇杀了过来。

  李秀成刚要拔刀去战,洪宣娇道:" 忠王,你护着幼天王先走,这里就交给
我吧!" 她正要带着采菱等人杀上去,忽然从天王府的一道侧门里,冲出几名女
兵来,从斜刺里截断了这股杀气腾腾的湘勇,将他们撞了个人仰马翻。

  " 嫂子?" 洪宣娇看到了赖莲英,穿着一身戎装。

  " 宣娇,你护着幼天王先走!" 赖莲英砍翻了跟前的两名敌兵,退到洪宣娇
的身边,从怀里摸出一面叠得整整齐齐的黄旗,塞了过去," 你把这个拿好!就
算天京被攻破了,但是太平天国的旗帜不能倒!快走!嫂子我最后再拜托你一件
事,把幼天王平安地送出天京城去!" " 这,这怎么行?" 洪宣娇道," 嫂子,
你护着幼天王,我来抵挡追兵!" " 别犹豫了!" 赖莲英使劲地推了一把洪宣娇
道," 你与忠王俱是天国柱石,少了谁都不行!我只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王娘,
可有可无!这番从天京城里突围而出,还需仰仗你们两个,你快去,莫要管我!
" 赖莲英说罢,便又转身冲进了敌群之中,拼杀起来。

  看赖莲英的架势,已经完成和敌兵缠在了一起,难解难分。洪宣娇一跺脚,
对汪一中等人道:" 走!" 忠王的人马刚转过一个弯,便见迎面来了一队人马,
为首的是信王洪仁发和勇王洪仁达二人,他们带着府上的牌刀手,护着幼西王、
幼南王和崇王、巨王等一众幼王,前来和李秀成会合。

  " 娘!" 萧有和与萧有福二人一见洪宣娇,便哭着扑了上来,将她紧紧抱住,
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京城怎么一下子就乱了起来呢?到处都是枪声和炮
声,孩儿好生害怕!" 洪宣娇摸着两个儿子的头,安慰道:" 别怕!我们现在要
杀出天京城去,和江西的侍王李世贤、康王汪海洋的大军会合,在那里重建小天
堂!" 李秀成对洪仁发、洪仁达二人道:" 本王的人马已经在太平门缺口拼光了,
你们这次带来了多少人?" 洪仁发道:" 出府的时候,摸约有三四千人,可是一
路之上,遇到的都是清妖,打打停停,现在只剩下不足千人了!" 李秀成道:"
总比没有的好!二位殿下,你们且到幼天王车驾那里去,本王自为先锋,替你们
杀出一条血路来!" " 劳驾忠王了!" 洪仁发和洪仁达兄弟一起谢道。

  " 忠王!忠王!" 李秀成刚要开拔,洪宣娇从后面追了上来,把刚刚赖王娘
塞给她的那面旗帜摸了出来,道," 把旗帜打上!" 一旁的洪仁发道:" 小妹,
万万不可!这旗帜要是一打上去,阖城的清妖都知道幼天王在这里了,还不是拼
了命的往这边围?" 洪宣娇道:" 你晓得甚么?现在天京城里大大小小的王数百
个,清妖一入城,他们就各自为战,只有把太平天国的旗帜打上去,才能让他们
知道幼天王的位置,诸王才会云集而至!" " 好!" 李秀成道," 那就打上大旗!
" 他把一名长枪手召了过来,接过他手里的长枪,一刀削去枪头,将旗帜在枪杆
上一挂,大旗便立了起来。他又对洪宣娇道," 这旗帜,还是由你来拿!现在城
里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太平军和清妖混战,我在前头开路,万一和幼天王失散
了,诸王岂不是都向我聚集过来?到时,幼天王的处境危矣!" 洪宣娇想了想道:
" 好!" 她扛着旗,和信王、勇王二人回到幼天王的身边,但是总觉得自己举着
旗,便施展不开,打不来仗,便回头看看其他人。汪一中、秋妹、采菱等人也各
执兵器,随时准备应战,想必也是脱不开手的。

  " 娘!" 萧有和道," 你要打仗,这大旗要不我来扛吧?" 洪宣娇想了想,
平时这幼西王和幼天王也是形影不离的,把大旗交给他该是没有问题,便道:"
行!不过,你可得记住了,必须时时刻刻守在幼天王的身边,一刻也不能离开,
明白了吗?" " 我明白!" 萧有和道。

  大旗一举起来,果然城内的各路诸王都开始向天王府靠近,正和清兵巷战的
太平军也士气大振。

  自从忠王别馆出来以后,李秀成就再没有收到过任何军报,也弄不清此时城
内的战局究竟如何。但想想清妖是从东面的太平门突入的,沿着城墙一路攻克各
处城门,此时定是西边的旱西门最是安全,便对后面的队伍喊道:" 去旱西门!
" 李秀成一马当先,刚杀出眼前的这条巷子,忽然迎面便射来了一连串的枪子,
噼噼啪啪地打在他身边,差点将他的战马都惊了。

  李秀成急忙退了回来,转头望左边一望,但见十余名湘勇正端着枪朝他射击。
他急忙趁着敌人填装枪子的空隙,策马冲了上去,战刀一顿挥砍,劈翻了三四个
人,余下的全都被吓得散去。

  " 走!走!快!" 虽然暂时杀退了清妖,但此地不宜久留,李秀成对着队伍
后面挥手道。

  好在队伍有洪宣娇压着,行动也算迅速,很快就冲过了巷口,往旱西门推进。

  刚到旱西门城楼下,李秀成抬头望去,但见城墙上的兵燹更加猛烈,直透云
霄,翻滚的浓烟就像一头头巨大的怪兽,正漂浮在空中张牙舞爪。

  " 看!那里是伪天王的旗帜,杀上去,活捉匪首!" 李秀成还没想出应对的
法子来,已有近百名湘勇已经哗啦啦地朝这边涌了过来。

  他万没想到,旱西门也已经沦陷。原来,在攻城之前,曾国藩、曾国荃兄弟
二人已经布置了水陆两师,只能太平门处城墙一塌,便一起夹击。城里的太平军
都往太平门去填补,旱西门却成了空缺,被沿着城墙杀过来的湘勇和城外的大军
里应外合,攻破了城门。看来,天京城的十三道城门已经均被攻破,他们的处境
更加危险。

  " 撤!往清凉门撤!" 李秀成一边拼死抵挡着掩杀过来的湘勇,一边对着后
面喊道。

  幼天王车驾那边,情况也不容乐观,从四通八达的巷子里,陆陆续续杀出好
几队湘勇,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洪宣娇振声疾呼,手里的战刀如雪花般翻飞,已经砍倒了十几名敌兵,谁料
湘勇却越围越多,规模摸约已经到了数百名之多。

  幼天王却一直在哭泣,他何曾见过这种阵仗,而且还是身临其境,让他感觉
到自己和死神已经离得如此之近。他甚至能感受到死神的冰冷的鼻息,令他浑身
寒彻。至于他身边的那些幼王,也都战战兢兢,哭的哭,抖的抖,就像一批丧家
之犬。

  " 西王娘,清妖太多了,杀也杀不完!" 采菱还是第一次临阵,尽管也心中
发怵,但是一想到惨死在苏州城里的姐姐后,便咬着牙和敌人拼命。可是砍杀了
三五名湘勇之后,却发现身边的牌刀手越来越少,湘勇越围越紧,简直有些力不
从心。

  洪宣娇也看得臂膀发麻,大声道:" 采菱,跟他们拼了!" " 是!" 采菱咬
了咬牙,又冲进了敌群,和湘勇厮杀起来。

  这时,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李容发的笑容。那位英俊的忠二殿下,这时要是
在自己的身边,那就好了!

  就在李秀成和洪宣娇打算拼死一搏的时候,忽然挤一侧巷子里,长矛长枪林
立的湘勇忽然乱了起来,乒乒乓乓地一阵枪响之后,一齐朝着幼天王车驾所在的
位置退了过来。但是那边有抱定了必死决心的洪宣娇等人,更是一番砍杀,将他
们杀了个七零八落。

  等到杀散了这拨湘勇,洪宣娇抬头一看,但见从巷子里涌出一队人马来,打
的是太平军的旗号,不过那边大旗也是破破烂烂,上头布满了无数枪孔。

  " 拜见西王娘!" 两名穿着团龙袍的将军翻身下马,对洪宣娇拱手一拜。

  洪宣娇定睛一看,这两人竟是尊王刘庆汉和式王萧三发,忙道:" 战场之上,
不必多礼!咦,你们二人为何会在一起?" 刘庆汉道:" 回西王娘,小的奉命把
守神策门,不料太平门的城墙一塌,清妖便如潮涌入,顺着城墙一路杀来。在城
楼之外,又有鲍超的霆字营猛攻,两下不能抵挡,小的便弃了城楼,往城里而去。
后见幼天王陛下竖起了旗帜,便知道陛下车驾所在,一路杀了过来。在钟鼓楼那
边,正好遇上了式王,便合兵一处,到旱西门来护驾!" 萧三发也道:" 嫂子,
俺在西王府内听到轰炸声,知太平门已是不守,本想寻你问问应对的法子,但府
里的嬷嬷们说,你已经带着女营到天王府去护驾了,便点起了府内的牌刀手,杀
了出来。谁知,在钟鼓楼处,遇到了尊王殿下!" 洪宣娇道:" 你们能来护驾,
那可真是太好了!式王,你随我护在幼天王左右!尊王,你去协助忠王,在前头
开路!" " 是!" 两员大将一起答应一声。

  虽然尊王和式王带着残部来援,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依然抵挡不住湘勇的
攻势。幼天王的车驾且战且退,一路杀到了清凉门。

  清凉门也已被彭玉麟的水师攻破,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城门到处都是湘勇的
身影,一见到幼天王的旗帜,也不要命似的围了上来。

  竖起太平天国的大旗实则是面双刃剑,无疑告诉了敌我双方,幼天王便在此
处。不过,洪宣娇料定,弃城不守之后,城内尚有数万太平军,这些人马汇聚过
来,护着幼天王突破重围,该不成问题。

  李秀成和刘庆汉在前头厮杀,冲突了几次之后,发现湘勇的人马层层叠叠,
竟不能杀透,便又折了回来,对洪宣娇道:" 西王娘,各处城门已破,清妖堵得
如铁桶一般,怎么也杀不出一条血路了,该如何是好?" 洪宣娇抬头朝四周望去,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但凭着满城燃起的烈焰,还是能够看得出一些大概。她指着
附近的清凉山道:" 忠王,你瞧那山顶上,还立着杏黄旗,想必尚未被清妖占据!
我们不如折上山去,稍作休整,再从长计议!" " 好!" 李秀成想了想,除了这
么做以外,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便大手一挥,喝道," 上清凉山!" 东面的
太平门是倚托富贵山和覆舟山所建,西面的旱西门则是倚托石头城,故而又称石
城门,而这清凉门,背靠的则是清凉山。清凉山上,有明初古刹清凉寺和建于大
明嘉靖年间的崇正书院,现在那里都被太平军改成了指挥所。

  经历了十余场战斗,已经被打得三三两两的太平军开始朝着清凉山靠拢。

  洪宣娇果然猜得没错,此处据点仍在太平军的手中,离山脚越近,湘勇也就
越少,反倒是许多各自为战的太平军见了幼天王的旗号,都一起靠了过来。

  " 站住!是何人闯山!" 忽然,在当街一排临时垒起来的石墙后面,窜出了
七八名太平军来,拦住了李秀成的去路,几杆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们。

  李秀成指着后面的旗帜道:" 你们看到了没?那是幼天王的旗号!" " 幼天
王到清凉山来了?" 太平军放下枪问。

  " 没错!" " 那你是谁?" 李秀成从腰间摘下金牌,亮了出来:" 真忠军师
李秀成!" " 啊!" 几名太平军顿时一齐跪在地上," 拜见幼天王陛下,万岁万
岁万万岁!拜见忠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秀成道:" 行了!你们不必多
礼!我且为你,谁在山上!" 太平军答道:" 是章王殿下和列王殿下!" 章王便
是林绍璋,自打和护王陈坤书一起在孝陵卫血战失守后,陈坤书退到常州去了,
而林绍璋便进入了天京城内,镇守清凉门。而列王便是李万材,是李秀成的远房
族亲,因战功擢升列王,和章王一起,同守清凉门。

  太平军又道:" 忠王殿下,你快护着幼天王上山,清妖马上就杀过来了!"
李秀成点点头,让幼天王的车驾先行,自己从开路前锋变成了断后的。等到一行
人马都走尽,他这才穿过石墙,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他拉住马缰,翻身下鞍。

  仍守在石墙后的几名太平军愣愣地看着他。

  李秀成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双膝着地,跪了下来:" 兄弟们,此处便拜托各
位了!" 说着,竟磕了一个头。

  太平军也急忙跪下道:" 殿下,这万万使不得!我等奉命守卫此处,必将肝
脑涂地,万死不辞!" 李秀成含泪拜完,又牵着马上了山。守在路口的这些太平
军,等到湘勇的大队人马一到,必将也覆于巢下。虽然他记不清这些兄弟们的面
容,但是他知道,萍水相逢仅此一次,今后便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 本帖最后由 逍遥夢 于 2021-8-14 11:04(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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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woyao66888 于 2021-8-14 15:32 发表
洪宣娇和傅的肉戏该怎么处理?现在很是期待,,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走,期待,越来越期待了,作者多久更新一次?
谢谢支持,再过几章交代完问题就是肉了,尽量把肉和剧情放在一起,每周一更,周四或者周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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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逍遥夢 金币 +4 征文期间,双倍奖励!! 2021-8-15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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