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贝贝

蒋氏日记，除纪事之外，并具完善人格、锻炼意志之用意。故抗战初期，其日记中，因现实困境而生之消极惶恐、与求理想人格而作之自我鼓舞，二者常如拉锯般来回起伏、交战并存。


作为国民政府首脑，蒋介石的心绪变化与意志浮沉，对抗战前途之重要性，自毋庸讳言——当日各方势力，即对蒋能否将抗日立场坚持到底，有诸多揣测，并往往据此制定、调整本派系政策方针；蒋氏日记，则为后世读史者体会其抗战心绪变化，提供了最原始、最生动的材料。
蒋氏日记，除纪事之外，并具完善人格、锻炼意志之用意。故抗战初期，其日记中，因现实困境而生之消极惶恐、与求理想人格而作之自我鼓舞，二者常如拉锯般来回起伏、交战并存。试以1938年1、2月份蒋氏日记为例：
1月3日，蒋氏在日记中自勉：“无论国际形势如何，吾当一本原定方针，忍痛奋斗到底，当国家危迫之际，若无坚忍不拔之志，将从何处立足。”9日，蒋氏再度自勉：“近日心地安定，只要能自强奋斗，则成败利钝，听之天命，不必悬想也。”12日，蒋氏又自勉：“凡事若不半途而废，则到最后必能有志竟成。”13日，蒋氏给自己打气：“只要我能抗战到底，则国际形势终必转变，倭寇终必失败。”18日，蒋氏为自己写了一句风格清新的励志格言：“最美丽的人格之花，开放在崎岖失败的路上。”①“崎岖失败”四字，适足以呈现蒋氏当日对抗战前景的消极悲观。
23日，蒋氏的悲观心绪有所缓解：“两星期以来，自余到汴洛巡视，以至在武昌召集训话止，其间有极重大之三事。一为拘办韩复榘，使抗命叛国之徒知所戒惧。二为严拒倭寇诱降条件，使倭寇不敢宣战，亦不敢明言绝交，仅言不以我政府为交涉对手以了之。三为刘湘逝世，四川得以完全统一于中央，抗战基础大定。此皆足以慑服倭寇、转危为安之机也。”
此后约一周左右的时间，蒋氏对抗战前途的看法都较为乐观，心绪也甚好。先是，1月26日，蒋氏勉励自己：“须有顶天立地之精神，得成继往开来之事业。”27日，蒋氏又告诫自己：“外柔内刚乃政治家成功之性行，切记切记。”28日，蒋氏非常乐观地推测：“二次世界大战之机已日益迫近，吾人将在大战中准备如何牺牲，大战后之结果，与我国之地位如何，均应预作详切之研究也。”

对抗战胜利无信心，蒋氏在日记中频繁自勉“尽人事听天命”

但形势的发展并未如蒋氏所料，欧洲各国更乐于对德绥靖，美国也无意在太平洋对日采取积极措施。2月4日，蒋氏感叹：“国际形势，以此次国联对华之决议案观之，可谓恶劣已极，然今后当可转佳，未必即绝望也。”“未必”二字，适可见蒋氏内心深处的无自信。
为抗衡此种无自信，蒋氏在日记中近乎日日自勉。10日，蒋氏自勉：“只要能奋斗自强，则过去失着与将来利害，皆无足虑。”12日，蒋氏感慨：“凡事皆在于我所有者方能凭恃，至于国际，则只有利害而无是非也。”13日，蒋氏自勉：“自助天助，自侮人侮。苟能终日乾乾，自强不息，坚持到底，至死靡他，必可去人侮而得天助。”15日，再度自勉：“语云：世事都因忙里错，好人半自苦中来。盖谓此乱之中，若无镇定凝静之精神，必致举措失宜；而多历艰难困苦，乃能磨练人格，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是也。”
18日，蒋氏承认：“日来心境郁结，内忧甚于外患，且时起消极之念。”但另一方面，“既思当兹民族存亡之际，惟有胜利与死而已，何得消极。”19日，蒋氏以诸葛亮自勉：“余今日之抗敌救国，亦犹诸葛武侯之所言，成败利钝在所不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成败不计，乃计之已熟，而决之以义，义之所在，必出死力以赴之。其有不成者，则天意耳。此之谓：尽人事，听天命。”
诸葛亮北伐中原，乃不可为而为之，故上书后主曰“成败利钝在所不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蒋氏以此自况，且谓抗战之事，当“尽人事，听天命”，其无胜算之惶恐，与求人格之决心，交织一体，不难体味。
20日，蒋氏自勉道：“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非仅军事，凡事皆然。死亡中自有生存之道，唯在坚定努力而已。”22日，蒋氏调整其对国事的认知：“外交形势日劣，犹应自强自立，此时武器人力尚能持久，不足为虑。惟内部共党问题应速进行解决耳。”25日，蒋氏定下新的抗战内外基本政策：“今日之政策，对内应使国共合并，对外则与俄作进一步之合作，以应付最近国际形势之变也。”②26日，已有新方向的蒋氏再度自勉：“切勿退缩，自陷灭亡，抱定信心，使我灵性得救。”

注释：
①本文所引蒋介石日记，全部出自《蒋中正总统档案·事略稿本》第41册，（台）国史馆出版。②稍后，蒋介石向周恩来提出，希望用一个新党来取代国共，并使之成为第三国际在中国的分支。见《蒋介石让中共别和国民党合作》，短史记第15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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